集合點是一個小村莊,名叫望城村,在后世龍山縣的客運總站附近,覃德光早已帶著第四隊的人在此等候她們。
大家見禮之后,覃德光道:“根據情報,大概三五天后鹽梟就會從來鳳縣過來。為了確保成功攔截,我想把隊伍分成兩組,望城村這里一組,還有一組守在酉水上游的獅子村。這兩路人馬,由我和張師兄各帶一組。王師兄呢,則居中觀察,根據情況,隨時增援,你們以為如何?”
獅子村距離此地不過十里,而修士的天眼可以遙視,且客隨主便,王芳和張濟潔自然點頭答應。于是當即分配人手,各自展開行動,開始守株待兔。
王芳負責機動和增援,僅獨自一人,以便隨時靈活行動。她的位置大約是后世龍吉高速中龍山互通的位置,距離獅子村這一邊稍近,到了既定位置后,便隨意找了個小山包靜坐起來。
話說川鹽入湘,主要是從湖北和貴州的三個方向入境:一個是恩施方向,第二是銅仁方向,還有一個是酉陽方向。
第二和第三條路入境后最主要的地點是里耶鎮,然后從里耶鎮,或北上經過洗車河到龍山,或南下去鳳凰和洪江。
而王芳他們這次的集合點是瞄準的第一條路,恩施方向。鹽梟到恩施后,又有兩個選擇,一個走鶴峰進入桑植去張家界,這條路王芳他們不管,屬于第二小隊的事。
以后賀老總兩把菜刀鬧革命就是在那一邊。當然,賀總其實18歲就已經加入中華革命黨了,19歲被委派去搞湘西暴動,失敗后,才殺向芭茅溪鹽局,然后再加入蔡鍔發起的護國運動,逐步成長為革命家。
還有一個選擇是從恩施、宣恩進入來鳳縣,再進入龍山、桑植和永順等地,是此次聯合行動的目標。
當然,這年頭還只是川鹽入湘的初始時期,古道的探索還在篳路藍縷之中。在入湘的古道出現之前,首先是在唐代時,重慶的地位得到提升,然后修建了向西的成渝古道和向南的川黔古道,這才有下一步入湘的探索和開辟。同時,也還需要川鹽自身的產能過剩,這才向周邊流動轉移,而這還需要等到北宋卓筒井的發明。
四天后,如同泥雕木塑的王芳忽然長身而起,看向北邊的獅子村方向。原來,兩名化神后期實力的鹽梟頭目已經和張濟潔帶領的人開打了。
張濟潔對戰其中一人可謂旗鼓相當,但第四隊的兩名副隊長、化神中期道士鐘丹秋和金一鳴卻在另一個鹽梟的壓迫下不斷后退。
“沒想到這一次鹽梟同時在出現一處地方了,必須去增援才行。”王芳立刻足尖一點,向獅子村奔去。
“鐘師兄、金師兄,這人讓給我,你們去拿下鹽隊。”王芳遠遠就招呼一聲。在酉水河邊,還有大批的騾馬和挑夫,正是此次走私的私鹽所在,也有很多護法在與第四隊的道士們對戰。
和王芳一樣,這恰好也是一名化神后期的火系刀客,身長七尺,膀粗腰圓,手提一把大刀,神色傲慢。對手更換,他本毫不在意。可是,奇怪的是,他看到了眼前的年輕女道士居然沒有武器,就那么空手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前,頓時終于惱了。
“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流金斬!”壯漢大概常年刀頭舐血,一出手就是大招。
王芳伸出右手,呼呼呼,一枚真氣凝聚的唐刀出現掌中,且迎風便漲,居然也是一個流金斬,與壯漢的身影交錯而過。
壯漢心中大駭,這是南劍門的掌中劍啊。在煉虛期以下,限于真氣的質量,沒人會玩這一手,這年輕女冠的法力得有多么雄渾。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打下去了。
好在,似乎王芳也無心下狠手,依然像第一次在演練場對戰龍泉時一樣,更多切磋與磨練的打法,壯漢才得以勉強維持下去。
他卻不知,王芳走到今日,不僅定力已經二禪定,還有慧眼加持,甚至三體式樁都堅持站滿了三年,境界之高豈是他能想象。
但就在這里打成一團之時,忽然南面的天空發出一聲尖厲的聲響,一支響箭射向茨巖鎮方向!
“鳴鏑,撤退?”這是事先早已約好的信號,一旦遇到不可抗的情況,鳴鏑后所有人放棄任務,全部緊急撤退。
王芳和張濟潔等人頓時齊齊看向望城村,果然,天眼可見原本守在望城村的覃德光和另一名副隊長王臺博以及其他隊員正狼狽向后方邊打邊撤,而一名白衣修士正緊追不放。此人年約五十,卻赫然是煉虛初期境界!
“武宗!”獅子村這里驚駭不定,雖想立刻按計劃撤退,卻又舍不得眼前的戰果。
此時,只見王芳一掌就拍暈了那名壯漢,“都留在此地,我去看看。”話猶在耳,人已不見。
那名麻衣修士正笑呵呵地在小道上追趕覃德光等人,忽然就感覺遠處一股溫暖而柔和的力量侵入了自己的領域。
領域,這是煉虛期或武宗才有的標志,它就像太陽會有自己的高溫范圍,像任何星球會有自己的引力圈,也像獸王會有自己的領地一樣,極為強大。某種程度上來說,到了這個境界,與后面的合體期并沒有本質的區別,唯有手段的差異。或者說合體期的神通更加變幻莫測,但其實也都是以領域為基礎和核心。即便到了沖舉期,也只是發生了量的幾何級跨越,不能說產生了本質差異。
一個聲音隨即傳入他的意識:“閣下應是出自佛家吧,何苦對我師兄們緊追不舍?”
麻衣修士停下腳步,瞇起雙眼,笑道:“道友好眼力,某家袁昌貴。你一個化神后期的修士,居然也有自己的領域?尊號是?”
王芳出現在覃德光等人身前,打躬道:“不敢,俗姓王,字重芳,兼濟都桃源第三小隊隊長,見過袁居士,還請居士手下留情。”
袁昌貴自然早知覃德光等人身份,此時不過是想確認一下王芳與他們的關系而已,既然都是一伙的,他又想要打通這條財路,那便沒什么好客氣的了,于是傲然道:“你不在觀內修煉,竟跑來此地多管閑事?當然,看你修行不易,如能速速退去,某家自不會趕盡殺絕。”
王芳也并不想與此人交手,實在是大境界的差別不能等閑視之,回道:“其實居士往里耶鎮去,交了稅款,便能自由行銷,大家也能做個朋友,居士以為呢?”
袁昌貴頓時變了臉色:“我要想交稅,還會走這條路嗎?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饒你們一命,都速速滾開,不然休怪我手下無情。”
覃德光正不知那殺神何故停手,前一刻他還在貓戲老鼠呢,聞言大喜,就要拉著王芳離開,放棄此次任務。
但聽得王芳嘆了一口氣,道:“如此行徑,已非正道所為。卿本佳士,奈何做賊?”
覃德光正莫名其妙,就見袁昌貴右手舉到胸前,中指和食指豎起,大拇指與其余手指彎曲,一股磅礴偉力即將爆發而出。
而就在覃德光感覺全身猶如困在蜘蛛網的一只獵物、暗嘆我命休矣之時,忽然天地間如有一道閃電飛起,就聽得袁昌貴大叫一聲,人已不見蹤影,唯有地上一灘鮮血留下。
覃德光再看王芳,嘴角也是一絲鮮血流下,他難以置信道:“王,王師兄你竟然擊退了他?”
王芳強忍透支的法力,緩緩點頭:“此人沒有十年時間修養,恐難痊愈,覃師兄可以安枕無憂矣。”
覃德光與眾人又驚又喜,終于回過神來。于是,又發出繼續行動的響箭,開始善后。此時,兩路鹽梟的首領都已敗退,私鹽隊伍潰散而逃,他們自是繳獲無數。王芳在原地調息,等到眾人打掃干凈,這才一齊離開。
二人也就此告別第四隊和溪州,一路觀賞酉水畫廊的風景,慢慢往回走。張濟潔趁機好奇地打聽王芳的飛刀之術,王芳難以解釋,只能搪塞幾句應付。
其實說起實力,她當然比不過武宗袁昌貴。但是在武者和修行者的世界里,很多事情的結果并不是完全以實力來量化的。
比如她如今已經不用原先的唐刀了,而是飛刀。沒錯,體積更小而速度更快的飛刀。這是她多次自創招式,并多次實踐和不斷反思自我的結果。這飛刀就像古龍筆下的小李飛刀,將例不虛發。
飛刀一出,例不虛發,絕對命中,這其實是一個不合邏輯的神話。比如以實力論,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上,李尋歡只是排第三,他并非天下無敵,在他前面還有上官金虹和天機老人。而既然排第三,又如何能例不虛發呢?本不合邏輯。
但原來,這正是古龍要強調的武俠精神。一名真正的俠客,除了不打家劫舍、殺人奪寶,也不一定要武功天下第一,但一定要有重然諾、重親情友情和愛情、重大義忘私利等精神。如此,即便是面對再強的敵人,也能戰勝之。因為,正義雖然可能遲到,但從不缺席。
李尋歡的刀,可能并非雕刻時的刀,因為人嗜酒,或上了年紀,手會哆嗦,怎能例不虛發?但也可能就是那把雕刻的刀,卻沒有人知道是否僅此一把,還是暗藏了幾把。
這就像正義和公理一樣,肉眼不可見,不能當飯吃,但卻無時無處不在,維持著江湖和人間的秩序。這刀,是俠義的化身,自然例不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