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幾天就是春節了，王曉峰每天下午都在出攤，他進了些對聯、門神和中國節來賣，生意特別火爆，我、張玲玲、楊宇都成了他免費的幫手，每晚收攤，作為答謝，他會請我們撮一頓。

　　春節那一天，張叔一早便起來忙碌，燉雞燉鴨煮香腸臘肉，我媽在一旁打下手，兩個人嘰嘰咕咕地親熱地說著家長里短。我和王曉峰在門上貼門神，貼對聯。張小敏陪伴她媽去了，張小敏的媽又離婚了。

　　貼完對聯，王曉峰拿出一件大衣，進了廚房。

　　“張叔！來試一下，看看合不合身?！?p>　　“曉峰！你這孩子！謝謝了！”廚房里張叔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

　　“把外衣脫了吧！”聽我媽說道，“嗯！”張叔答道。接著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也進了廚房，張叔換上了大衣。我不得不表揚王曉峰的眼光，這件深青色大衣款式十分大方，讓張叔顯得非常挺撥，又年輕又帥氣。

　　“張叔！真帥！”我一邊夸贊著，一邊朝王曉峰比劃了個大指頭。

　　王曉峰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滿意地說了聲，“合適！”

　　“曉峰！張叔謝謝了！”張叔微笑著道著謝，眼眶里有一層晶亮的淚花。

　　“一家人，別說這些！”我媽笑瞇瞇地替王曉峰答道。我很慚愧，張叔用年終獎為我們每個人都買了新衣，唯獨他自己，漏了。王曉峰比我有心，他拼命掙錢，就是為了給張叔也添上一件新衣。

　　傍晚，一家人坐在一起一邊包餃子，一邊看電視和閑聊，見張叔和我媽眉來眼去，話里話外都是濃情蜜意的，仿佛倆個人還在熱戀。我忍不住問張叔：“叔！你和我媽怎么認識的？”

　　我媽拍了一下我的頭，害羞地道：“你一個小女娃子，問這些干什么？”

　　王曉峰也拍了一下我的頭，說了聲，“不害臊?！?p>　　“難道你不想聽！”我笑著問他。

　　張叔羞澀地笑了笑，開始給我們講他和我媽的羅曼史。

　　原來他和我媽是青梅竹馬，從小在一個院子里長大，我媽很漂亮，是他們那個鄉鎮最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卻沒受過多少教育，因為她的兄弟姐妹太多，外婆非常重男輕女，家里的女孩子一律只讓讀到小學畢業。

　　張叔也只讀到初中畢業就輟學了，然后就參軍去了，參軍前寫了一封長信給我媽，信中表達了他的愛慕之情，希望她能等到他退伍回來娶她。我媽回了一封信給他，讓他放心，她愿意等他。

　　誰知世事難料，逢著知青上山下鄉，我爸被分配到了我媽他們生產隊里，那時我爸正念完高中，準備考大學，卻被通知大學停招，國家號召知識青年下鄉勞動。

　　失意的我爸在下鄉的第三天見到了我媽，被我媽的美貌和清純驚艷，從此展開了不屈不撓的追求，我爸雖然長相一般，但頭腦非常聰明，加之又讀過很多書，所以思想非?；钴S，談話風趣幽默，很快贏得了我媽的芳心。

　　張叔見寫給我媽的信慚慚地石沉大海，在部隊心急如焚，向首長請了假回來，得知了真相，本想揍我爸一頓，但最終又放棄了這種想法，含恨回了部隊。

　　后來又恢復了高考，我爸回城市參加了考試，考上了某重點大學，讀書走了，慚慚地和我媽的聯系也少了，我媽曾懷疑我爸不要她了，又和張叔和好了，張叔也即將退伍，兩人準備等張叔回來就結婚。

　　誰知我爸這時候卻來了，告訴她他分到了某個小鎮的一家大型廠礦里，他向她求婚，我媽同竟然同意了。最后是我爸帶走了我媽。巧合的是張叔退伍回來也被招聘到了這家廠礦里，他對我媽一再挽留，可惜我媽是鐵了心要和我爸，張叔一氣之下就跟了正追求他的張小敏她媽去領了結婚證。

　　說到這里，張叔不說了。

　　“后來呢？”我問。

　　“后來…后來就生了你們倆個拖油瓶。別在那里盤根問底的，好好給我做事，看你包的餃子，像個包子樣?！眿寢層行擂?，怕我再問下去，十分不滿地慫了我一頓。

　　“我去看看水開了沒有？”張叔進了廚房，“小玉，把餃子拿來?！?p>　　我媽端了一盤餃子進了廚房，我悄悄附在王曉峰耳邊說：“你說媽算不算渣女？”

　　王曉峰屈著指頭敲了我的頭一下，“冷小月，給我把嘴巴閉好?！?p>　　“呯呯呯”

　　大門被敲得山響。

　　“去開門！”

　　王曉峰給我下達指令。

　　我屁顛屁顛地去開了門，然后傻傻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門外站著的是張小敏她媽李梅。

　　李梅一副焦急的樣子，對著屋子里喊道：“張明賢！張明賢！”

　　張叔急急地走了出來，皺眉問：“出了什么事？”

　　李梅見了張叔，眼眶霎那間紅了，語不成調地說，“小敏…小敏她…嗚嗚…她被關進派出所了?！?p>　　“你說什么？怎么回事？”張叔一下子著急了，語氣提高了八度。

　　“小敏她…在歌廳和人打架，被警察帶走了?！?p>　　“什么？”張叔的臉瞬間變得蒼白，眼神現出驚詫和恐慌，忙跟著李梅往外走。

　　“老張！”我媽從里面追了出來。

　　“小敏惹禍了，我出去一下，晚上你們自己團年，別等我！”張叔回頭說完，小跑著下了樓梯。

　　“張小敏完了！”

　　王曉峰沉聲說道。我媽也再無心煮餃子，默默地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無聲無息地想心事。

　　王曉峰去廚房煮餃子了，我悄悄地跟了去，低聲對王曉峰說，“唉！張小敏一天到晚地搞事，是存心讓大家都不好過。”

　　“她只是為了引起張叔的關注?！蓖鯐苑宓卣f。

　　張叔凌晨時分才回來，回來一句話不說地進了臥室，母親跟了進去，倆人在里面小聲地嘰里咕嚕著，一會兒又聽見張叔嘆一聲氣，一會兒又聽見我母親的抽泣聲。

　　這個春節過得很壓抑，第二天，張叔很早又出去了，到傍晚都沒有回來，當天一晚上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