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的是個年輕人，我為什么這么形容他呢？因為我每次都是這么形容他的，明明身在這樣一個畸形的世界，他臉上卻總是洋溢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笑容。

　　令人不爽。

　　又見面了啊，林不棲。我咬起了牙。

　　“初，你終于想通了？”我看著他的笑，揍人的心情高漲。

　　“你這個在同一個地方死了幾十遍的傻逼還有臉說我？”我拽開門，把自己塞進(jìn)了車后座。

　　“你們認(rèn)識啊。”林羽一邊說，一邊坐上了副駕駛。

　　林不棲踩了腳油門，這輛車開始向著遠(yuǎn)離白星城、遠(yuǎn)離黎陽帝國的大地前行。

　　“老朋友了。”林不棲還是這么稱呼我。

　　“唔……”一聲呻吟從我的身邊響了起來，我打了個激靈，有了不祥的預(yù)感。

　　我打開車?yán)锏臒簦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正表情痛苦地斜躺在后坐上。

　　“你他媽又撿人。”我關(guān)了燈，后座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哎呀，一個沒忍住。”

　　林羽嘆了口氣：“抱歉，是我的朋友。”

　　“還真是不怕死啊，”我看了眼在暗處喘息的女人，“叫什么？”

　　“嗯？”

　　“名字啊。”

　　“魏清瀾。”

　　“嗯嗯……林不棲，方向？”我拍了拍駕駛座的后面。

　　“就前面，兩百多公里。”

　　我拉開天窗，把赤星丟了出去：“我找點水去。”說完，我踩著座椅鉆了出去，坐在了赤星上，用遠(yuǎn)比這輛車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赤星低空飛行的速度可以達(dá)到一個相當(dāng)不錯的水平，至于眼前的狂風(fēng)也不必?fù)?dān)心，風(fēng)會替我營造出一個安全空間的。

　　“照明……照明，嗯。”火焰隨著我的思索出現(xiàn)(xiàn)在了我的手上，我把它們向著斜上方一揚(yáng)，無數(shù)(shù)火焰就像星星一樣浮在了半空，跟隨在了我的身邊，照亮了這附近的一切。

　　當(dāng)然，我也不小心點燃了一點東西，不過我相信林不棲能處理的。

　　火焰帶來了光，也帶來了灼熱的溫度，把獵獵的狂風(fēng)烤得溫?zé)帷?p>　　不知道飛行了多久，但應(yīng)該不久，我眼前出現(xiàn)(xiàn)了一片河灘。不錯，是河灘而不是河谷。

　　我在河灘旁停下，火焰在我身旁的天空中聚成一個巨大的光源，只要林不棲的視力還正常，把車開到這兒就不會是什么問題。

　　流水聲，巨大的，震耳欲聾的流水聲，真是令人懷念。水漫到鵝卵石的縫隙之間，寒氣朝著我撲過來，我踩在河灘上，看著遠(yuǎn)處還未盈滿的月。

　　今天是十四，明晚就該月圓了。

　　兩百年了吧……這么長時間的都市生活，也沒能讓我忘掉曠野上的滿月。我曾經(jīng)(jīng)在這片大地上，流浪過很長一段時間，很長……

　　車的聲音……遠(yuǎn)處的遠(yuǎn)光燈肆無忌憚地照了過來，速度很快，不過幾分鐘，林不棲就把車停在了我身邊。

　　“車上還有孕婦，就開這么快，你可真是……”

　　“要不是你亂放火，我怎么可能開這么快……”林不棲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對勁，“她要生了，你能……”

　　“我也不會。”我對他板起臉來。

　　林羽從另一側(cè)下來：“沒事，她自己可以，初，可以幫我們燒點熱水嗎？”她手里拿著一口小鍋，鍋里裝著些在白星城已經(jīng)(jīng)很少用的紗布。看來準(zhǔn)備的東西還挺齊全的，估計車上也沒少裝東西。

　　“你去裝水。”我把那團(tuán)火焰縮成一個合適的大小，讓它落在了地上。

　　然后，找?guī)讐K形狀合適的大石頭，這里是河灘，各種各樣的石頭可以任我挑選。很快，我圍著那團(tuán)火，搭起了個差不多的簡易灶臺。

　　林羽也端著水回來了。

　　然后就是我和林不棲在這里等著水開，林羽去幫魏清瀾了。

　　“原來你叫初？”

　　我搖了搖頭：“現(xiàn)(xiàn)在叫初，以前的不記得。”其實記得，只是我不想說，那個名字應(yīng)該活在那一片熱土，也應(yīng)該長眠在那片熱土上，而不是活在這片暗無天日的土地上。

　　“你知道詭獸是怎么回事嗎？”

　　“不知道。”我看著月亮出了神，其實并不想回答林不棲的問題了。我該找個時間回憶一下過去，我還是人類，怎么也得需要一些美好的回憶，才能支撐著我自己活下去。

　　水開了，我端起水，水面上的泡泡逐漸減少，平穩(wěn)(wěn)了下去。我走到車后門停下，沒有聽見人的哭喊，只有魏清瀾虛弱而穩(wěn)(wěn)定的聲音在指揮林羽幫她。

　　我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獛線@個人了。

　　“水來了。”

　　林羽回過頭，她手里似乎抱著什么：“謝謝，但是還是要麻煩一下你，稍微等一下。”她一邊說，一邊把手里抱著的東西放在了不遠(yuǎn)的地上，然后走過來接過了我手里的水。

　　那東西是個死胎。

　　但是看剛才的形狀，也完全不像是正常的胎兒。那就很好理解了，有些不想在規(guī)(guī)定的25歲就開始履行生育義務(wù)的女性，會用一些違法的藥物，讓自己的第一胎變成死胎，這樣就能爭取到至少一年的時間。

　　爭取那一年時間干什么呢？

　　我觀察過的對象，不是死在逃跑的路上，就是在第二年接著履行“義務(wù)”……沒有逃脫的例子。

　　現(xiàn)(xiàn)在有了。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沒事吧。”

　　“沒，謝謝你。”在車內(nèi)昏黃的燈光里，魏清瀾那張蒼白的臉，對我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們很厲害。”我說完這句話，重新回到了那堆火旁邊坐下。林不棲看著我，欲言又止。

　　火上架上了另一鍋水，肯定是林不棲干的。

　　“你會覺得殘忍嗎？”林不棲還是問了出來，估計這件事他也早就知道了。

　　“我得想個辦法，干碎這個國家。”

　　對，我是魔女，我明明有著改變一切的力量，卻在這兩百年間對于帝國的壓迫熟視無睹，如果我在更早的時候做了什么，今天的魏清瀾和今天的林羽，也不至于在那里過了二十多年扭曲的日子，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初，這不是你的責(zé)任……”

　　“不，”我看著眼前的火焰，“你們本來要去哪里？”

　　“華夜城，就離這里……”

　　“好，等到了那里，我會給你們聯(lián)(lián)系一個更好的地方。”我相信，那片熱土，即使是現(xiàn)(xiàn)在，也一定還存在著。

　　只有那里，才有希望。

　　人類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