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羽飛站著一動不動，如果不是沈青發現他偶爾會眨眼皮，還以為這人都要沒了。
這是在等入戲的情景。
沈青沒讓陳羽飛等太久：“你是一個中年演員，已經六個月沒有戲開工，現在在家里不知道做什么。”
陳羽飛一聽這話，伸手就把自己的頭發揉了揉，像是剛起床的模樣。
原本直立的身體，變得有些佝僂，臉上也沒了神采。
走到衛生間，拿起牙刷，打開水龍頭。
“嘩嘩”
接了水后，擠了牙膏，無意識的動著牙刷。
面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眼神有點呆滯。
這段瑣碎的刷牙場景，陳羽飛做的很認真，沈青也沒打斷。
“he tui”
陳羽飛是個老煙槍，刷牙的時候不自覺就會干嘔。吐了幾聲后，才把水灌進嘴里，“咕咕”漱了口。
好電影的開頭，都是平平無奇的。
接著，他又回到房間。
拉了把椅子，坐在上面，撿起旁邊的遙控器，按了下去。
但是換了幾個臺，沒有找到想看的節目，就把電視關了。
又走到廚房，從抽屜里拿了鍋，放在灶臺上。
當他想要煮點什么，打開冰箱的時候，手頓了頓。里面已經沒東西了。
合上冰箱的上層后，陳羽飛又打開下層抽屜，發現里面還是沒有東西后，微微嘆了口氣。
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仿佛整個人都僵住。
沈青特意沒給下續的情節，就是看陳羽飛會不會自己咔。
幾十秒后，他還是坐著。
只是中途的時候，似乎是餓的胃痛，捂著肚子皺了下眉頭。
“這時候，你的手機響了，上面說你接到了試戲通知。”
陳羽飛聽到手機鈴聲，恍惚的轉了下頭。等了一會兒后，才走到客廳的桌子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他的表情變了。
眼睛微微睜大，非常驚喜。
陳羽飛把手機放下，馬上又拿起來，重新看了一遍。
確認無誤后，才轉頭走向衛生間。再次刷了一遍牙。
這次他刷的很認真，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眼神里有了些光彩。
此處，他說了第一句臺詞，語氣不是很自信，聲音有點輕：“你能行的。”
說完，繼續刷牙。忽然，他又說了聲，這次的聲音大了些：“你能行的。”
沈青點點頭，接著給情景：“現在，你來到導演的房間。”
陳羽飛站在門口，深吸了兩口氣，來回走了幾步，整理下衣服，拍了拍臉。
給了自己信心后，才輕輕敲門。
“此時，門開了。但是出來的不是導演，而是導演助理，他告訴你這場戲已經有人了，你不用試了。”
陳羽飛嘴巴微張，似乎有點驚訝，但是他很快調整過來。
想張嘴說什么，但是卡住，沒有說出口。
只是朝著助理緩緩點了幾下頭：“好，我知道了。”
抿了抿嘴，看著門漸漸關上。
陳羽飛有點不甘心，把耳朵貼向門，想要聽里面的聲音，但是什么也聽不到。
“這時候，你的手機響了，是你的母親來了視頻電話。”
陳羽飛被手機忽然響起的鈴聲嚇到，手稍稍抖了一下。才掏出來看。
發現是母親的視頻邀請，他慌了。
快步走到遠處，捂著胸口深深吸了幾口氣，整理完心情后，點開視頻。
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燦爛，有了笑容。
眼睛卻有點紅腫。
“媽。”陳羽飛溫柔的叫了聲。
“我在試戲呢。”他對著電話那頭的母親說道，“嗯，吃了。”
“你吃了嗎？”
“噢。吃的糖醋排骨啊。媽，你血糖高，甜的少吃點。”
“我在這里挺好的啊，導演剛還說我演得好，說是會重點考慮。”
“哎，試戲哪有這么快？都是一群人演完以后，導演才選的。”
“對對對，是現代戲，不用戴頭套。”
說著，就把頭微微靠近手機：“你看，我這不是沒戴嗎？”
陳羽飛說到這，把手機拿開一些，頭偏向一邊。
確認母親看不到自己后，他深深吸了幾口氣。
五官像是被別人用手擠在一起，眼白有細小的血絲。
“是是，我都多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啊？”很快，陳羽飛重新面對母親，臉上又掛著笑容。
燦爛至極。
醞釀了一整場的情緒，沈青終于說出戲點：“這時候，你的母親告訴你，父親死了。”
“啊？”陳羽飛的表情變得很驚訝，眼睛睜大一些，“媽，你說什么？”
“你說爸怎么了？我沒聽清楚。”眼眶一瞬間濕了，緊縮眉頭，悄悄后退了一小步。
陳羽飛忽然又笑起來，但是笑容和之前的不一樣，能看出是強裝出來：“這不可能。媽，你都多大人了？還跟我開這種玩笑。”
“媽，你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陳羽飛還是笑著說道，張大眼睛，仿佛在等母親對他說：媽是在和你開玩笑。
兩秒的時間。
一個人閉上眼睛，在腦海里念出自己名字的短短兩秒鐘內。
陳羽飛的情緒轉變，從笑到暴怒，脖子都漲大起來，眼睛瞪的滾圓：“我說了這根本就不好笑！”
“啪”
把電話按掉。喘著粗氣，站著不動。
幾秒后，雙手緊緊握著，手背上的經脈都有了痕跡。
蹲了下來。
喉嚨發出野獸的嘶吼，很輕，很輕。是特意控制的音量。
眼淚“噠噠”落了下來。
“咔”
沈青喊了聲。
陳羽飛沒有馬上站起來，而是讓眼睛里的淚水又流了幾秒鐘。
等到他平復完心情后，才起身看著沈青。
“這就完了？我還沒過癮呢。”
沈青的眼皮跳了跳：“差不多了，演得很好。”
陳羽飛從口袋里掏了紙巾，先把眼淚擦掉，再把鼻子里的鼻涕擤了一把。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演戲。”沈青笑著說了句，一般演員哭只有眼淚，少數才能有鼻涕。
陳羽飛把紙巾塞回褲兜，也笑了：“我除了演戲，其他的事情也不會做。我是出社會工作要餓死的那種人。”
沈青算是有點明白，這家伙不高不帥，年紀也不大，為什么能成為二線。
“你真的演得很好。”沈青總結了下剛才的表演，“這么短的時間內，按照我說的場景自然切換情緒，到最后的爆發點才一起釋放。”
“也就還行。”陳羽飛謙虛的說道，“很多演員都能做到剛才的表演。”
沈青搖頭，拿筆在陳羽飛的資料旁打了勾：“但是在你這年紀，能做到這程度的不多。”
說完，見陳羽飛一幅戲癮還沒過足的表情，說道：“你剛才演的這么辛苦，我就和你說些掏心窩子的話。”
“就剛才的表演而言，我個人是偏向你的，但是你的報價比其他來面試的演員都要高，這點可能會影響最后的決定。”
陳羽飛入行都十年了，自然知道沈青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能先看看劇本嘛？”
沈青等的就是這句話。
因為是短片，所以陳羽飛看的時間不長。
但是卻格外仔細。
合上頁面后，陳羽飛的第一句話是：“這畢竟是廣告，我不能降太多。就算我同意，經紀人也不可能同意。”
緊接著第二句話：“你們最低能給到多少？”
沈青伸出一個手指：“其他人都是一百萬的價格，當然他們的咖位比你要低，這個我和你說實話。”
陳羽飛想了想：“那我也拿一百萬。這個錢只算短片的片酬，不參與后面的代言。”
“行，我本來就是這個意思。”沈青把手上的筆放下，“不和你經紀人商量下？”
陳羽飛搖搖頭：“他會同意的。”
“那就歡迎你來到我的劇組。”沈青站起來，伸出了手。
陳羽飛握了握：“我知道你在壓我價，但是我可以接受。”
“創意很好。”
沈青沖他笑了笑。
……
回公司的路上，可嵐盯著沈青看了好久。
“怎么了？”沈青見可嵐一直沒說話，就問她。
可嵐想了想，才說：“一個二線演員，你一百萬就把人家騙了？”
“柯制片，怎么能叫騙呢？他自己同意的。”沈青叫屈。
“如果他不同意降價，你會怎么辦？”
沈青設想了下：“那我應該還是會選他吧。”
可嵐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神情不太開心。
她對沈青說道：“以后壓價這種事情交給我。你不要做。”
“為什么啊？”沈青很奇怪。
怎么縮減開支成本，制片人還會不高興？
可嵐看著前方，語氣有點莫名：“在我的心里，你應該是個純粹的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