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
“暴食?！?p> “暴食！”
陳羽飛嘴里喃喃念了幾遍，莫名就大笑起來。
“哈哈哈”
笑聲很高昂。
把劇組的人都嚇了一跳，周諦聽手里拿的場記板，差點都掉到地上。
陳羽飛止住笑聲后，慢慢把衣領最上面的那顆紐扣系上，晃了晃腦袋，認真的看著沈青：“沈導，我們重新來過。”
“一場一鏡，第二次。”
“action”
同一個簡簡單單的吃泡面動作，陳羽飛這次有了點不同。
他把面盒打開，叉子插進去之后，攪了一下就撈起來吃。
“呼哧呼哧”
陳羽飛被燙的嘴巴都有點發麻，但還是大口大口的吞咽。
“咔”
“羽飛，太過了，收一點?！鄙蚯喙麛嘟型＃@種情緒不是他要的。
陳羽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等把一桶面全部吃完，才反應過來。
他也知道自己剛才過于激動，沖著攝像機張嘴說了個抱歉，就靠著椅子，想把情緒壓下來。
“羽飛，慢慢來，我們不著急?！鄙蚯嚶X得可能是這個片子給他太多的G·，讓這位成名已久的演員都剎不住車。
三分鐘后。
“一場一鏡，第三次。”
“action”
陳羽飛兩眼呆呆的看著泡面。
很快，他就打開面盒吃起來。
面還有點硬。
“咕咕”幾口。嚼都沒怎么嚼，就吞了進去。
沈青嘆了口氣，喊了“咔”。
“羽飛，其實你第一次的表演就很好，不要被暴食這兩個字局限住?！鄙蚯嗪退v戲，“你知道是暴食，但是觀眾不知道啊。你不要把想要表達的東西，一股腦扔出來?！?p> “留個線頭，讓看的人自己找?！?p> 陳羽飛長長呼了口氣，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對著沈青的方向點點頭。
然后，站了起來。
“怎么了？”沈青問道。
陳羽飛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打了個飽嗝：“沈導，等我幾分鐘?！?p> 說完，就問旁邊的人洗手間在哪。
沈青離廁所很近，能聽到陳羽飛在里面，“哇哇”吐的聲音。
應該是摳喉嚨了。
出來的陳羽飛洗了把臉，找他的保鏢助理拿了張紙巾，擦干凈之后，才對沈青說道：“沈導，我靜下來了?！?p> “好?！鄙蚯幬c點頭。
讓攝像注意角度。
“各就各位，我們重新來過?！?p> “一場一鏡，第四次?！?p> “action”
陳羽飛用叉子攪了幾遍面條，讓湯料包充分溶解。
伸手拉了拉衣領，才開始吃第一口。
越吃越快，豆大的汗珠落在桌上，掉進面里。
天氣太熱的緣故，他一手叉起泡面，一手解開襯衫領扣。
不再憋悶的陳羽飛，吃得更快了。
“噸噸噸”
連湯都一股腦喝掉。
還用手晃了晃，確保碗里沒有一滴水后，才把面碗甩在桌上。
長長的呼了口氣，吃撐了的感覺。
走到窗戶邊，打開窗，讓風吹亂了頭發。
“咔”
沈青喊停之后，長久的沒有說話。
陳羽飛見狀，走到導演臺這邊，問什么情況？
沈青把剛才的畫面給他自己看：“你覺得呢？”
陳羽飛看完記錄，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還差一點感覺?！?p> “那我們再來？”沈青問道。
陳羽飛點點頭：“再來。”
“一場一鏡，第五次?！?p> “action”
“這次情緒比剛才低了許多?！鄙蚯囁賜昊胤牛瑔栮愑癇w，“是不是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嗎？”
陳羽飛咬著牙，搖搖頭。
“一場一鏡，第六次?！?p> “action”
“還是差一些，再來?！?p> ……
“一場一鏡，第十三次。”
“action”
沈青剛說開機，就聽到陳羽飛對他叫道：“沈導，我的衣服得換了?！?p> 沈青走過去，伸手摸了摸襯衫。微微手指用力，就感覺到有汗水滴下來。
不僅如此，陳羽飛的妝容也得換了。
因為是男人，只畫了個簡單的淡妝，為了確保臉上的油不會在鏡頭下反光。
但是陳羽飛現在，臉上滿滿都是油光。
粉都被汗沖走了。
“錢保錢，重新化妝?！鄙蚯嚳愿攔忸^佬。
錢保錢趕緊帶著陳羽飛去隔壁化妝間。
等了十幾分鐘，陳羽飛重新出現。
“各部門準備?！?p> 沈青說完這句話后，看到周諦聽磨磨蹭蹭的沒有打板，就生氣起來，怒罵道：“你**在干嘛？打板打傷腦袋了嗎？”
周諦聽一聽有點委屈：“沈導，沒開水了，泡不了面。”
沈青一聽，愣了。
也更生氣：“燒開水這種事，還用我教你嗎？”
周諦聽連連擺手：“沈導，拍戲中途不敢燒啊，怕出聲音吵到劇組?！?p> “事先不知道準備嗎？這種小事你都辦不好?！?p> 周諦聽趕緊撿起地上的熱水瓶，瓶子大的都要蓋住臉，沖著沈青狂晃：“我們準備了五大壺熱水，全部用完了?！?p> 沈青這才看過去，發現角落里的泡面盒已經堆成了小山。
“休息十五分鐘?！鄙蚯嘀肋@也不能怨周諦聽，但還是生氣，“給我趕緊燒?！?p> 周諦聽不敢反駁，趕緊帶著他手下的劇務，湊到一邊去燒水。
趁著休息時間，沈青走到陳羽飛的面前：“還能堅持嗎？”
陳羽飛吐并累著，嘴唇都有點發白。但還是點點頭。
只是找沈青要了一根煙。
“你不是工作時間不抽的嗎？”沈青遞給他一支，問道。
陳羽飛趕緊點上，吸了一口，仿佛整個人都升華了：“過了今晚，我再吃一桶泡面，我就是丫挺的。”
連京都腔都出來了，看來陳羽飛確實很難受。
沈青沉默著，并沒說什么話安慰他。
為戲生，為戲死，為戲折騰一輩子。
這是好演員的宿命。
等周諦聽那邊的開水燒好，重新開始。
“一場一鏡，第十三次?！?p> “action”
陳羽飛因為前面的吐啊吐，神情自然流露出疲憊，但還是強打著精神吃泡面。
沈青要的就是這種，深夜加班男人的天然疲憊感。
陳羽飛在吃泡面之前，微微吸了口氣，眼神里透露著渴望。
“呼呼”
輕輕吹了一口熱氣，迫不及待的就塞進嘴里。
“呼哧”
“呼哧”
特寫鏡頭里的陳羽飛，把嘴張到老大，泡面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樣，沒幾下就鉆進喉嚨。
解開衣扣的時候，陳羽飛的手微微有點吃力。撐著桌沿站起來，腳步有點沉重。
感覺熱瘋了的陳羽飛，走到窗戶邊，讓風呼呼灌了進來。
側面對著鏡頭，目視遠方，眼睛里有莫名的神采。
“咔”
“這條可以留下?！鄙蚯嘣陘愑癇w表演完，說出了全劇組的人都想聽到的一句話。
陳羽飛來到監視器前，讓沈青給他看回放。
“沈導，過了嗎？”陳羽飛看著畫面，覺得自己演的沒有任何問題。
沈青彎曲食指，在導演臺“噔噔”扣了兩下：“已經足夠好了。”
陳羽飛本來都要準備下一場戲，但是聽到沈青這么說，立刻就問道：“你的意思是還可以更好。”
沈青看著面前的陳羽飛，發現他的嘴唇有點紫：“在你的理解里，暴食這兩個字是，餓的瘋狂想吃東西嗎？”
陳羽飛點頭。
“可在宗教含義中，暴食并不是這么解釋的?！?p> “它的含義是浪費食物。不停的吃，不停的吃，到超出自己所能承受范圍內食量的時候，還在不停的吃。”
“暴食，是指你已經飽的不能再飽時，還在瘋狂吃東西?！?p> 陳羽飛思考著沈青話里的意思：“所以我表演的時候，是需要在飽腹狀態的，對嗎？”
沈青點點頭：“是這樣。”
“那你為什么一開始不說？”陳羽飛握了握拳頭。
沈青說道：“一邊是肚子告訴你，我已經撐不下，一邊是嘴巴告訴你，我還想瘋狂的吃。”
“要在這個臨界點作出表演，太難了。”
“你剛才的表現，已經足夠好了。真的?！鄙蚯嗯吶氖?，讓陳羽飛休息下，等著下一場戲。
“沈導?！標愑癇w看著沈青。定定的，沒有表情。
“嗯？”
“我們再來。”陳羽飛的眼里，多了一些東西。
沈青沒拒絕：“好，那我們再來?！?p> 可嵐一晚上都沒怎么說話，在沈青旁邊陪著。
直到這時候，她看著遠處的陳羽飛，正撕開剩下的泡面，直接把面餅放進嘴里，就著礦泉水邊嚼邊咽。連泡都不泡。
感覺到不忍心。
“你不需要這么故意折騰他的。”可嵐直接用了肯定句，她很了解沈青的性子。
沈青抽空趕緊喝口水：“陳羽飛是成名的演員，合作過很多大導演。我要是不使點手段，怎么能馴服他？”
見可嵐正用一種難以置信，帶著震驚和失望的眼光看向自己，沈青連忙說道：“開玩笑的?！?p> “陳羽飛是標準的體驗派。體驗派有個特點，就是得進入角色內心，才能演得逼真?！鄙蚯嗾J真起來，沉著語氣說道，“一旦入戲，體驗派就會越陷越深?！?p> “不斷打破，重建，打破，重建，我才能幫助他逐步進入主角的內心?！?p> “一開始就告訴他，和最后時刻才告訴他，他內心涌起的感覺是不一樣的?！?p> “我們這部片講的是什么？”
“是七宗罪?！?p> “罪惡有這么好演嗎？”
“我早說過，這部短片很難演，非常非常難演?！?p> 沈青自顧自的說著，也不管可嵐聽不聽得懂。
……
“一場一鏡，第十七次?！?p> “action”
這次，陳羽飛的眼里終于有了一抹，隱藏很深的癲狂。
“咔”
“這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