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晚間，老褚看到鐘離鈺又在十分認(rèn)(rèn)真地挑選和長孫玥見面要穿的衣服，心里堵得很。憋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郡侯為何要對(duì)長孫家的女兒花費(fèi)(fèi)這么多心思，立足朝野，難道非要借助她的力量不可嗎？”
鐘離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沉吟了片刻，他放下手中的衣物，從懷中摸索出了一個(gè)(gè)小物件。是一個(gè)(gè)精致小巧的長命鎖。
他將長命鎖握在手中，用拇指和食指不斷地摩挲，神情惘然。
“你說，如果阿晞活到現(xiàn)(xiàn)在，會(huì)是什么樣子。”
老褚愣了愣，躊躇著不知該如何應(yīng)(yīng)答。
阿晞是鐘離家滿懷希望迎接的女兒，可她沒來得及到這世上看上一眼，就和母親一道，永遠(yuǎn)(yuǎn)的長眠在了暗無天日的黃土之下。
他還記得當(dāng)(dāng)初，把脈的郎中滿色猶豫的說出小姐腹中懷的是個(gè)(gè)女嬰時(shí)(shí)，嚇得瑟瑟發(fā)(fā)抖，生怕惹得老侯爺雷霆大怒。卻不料老侯爺仰天長笑，言說鐘離家又要出一個(gè)(gè)東海明珠。
為了迎接這位小郡主的到來，老侯爺早早地在漁民們中征集上好的夜明珠和珍珠，預(yù)(yù)備從小郡主落地的那一天開始，就為她準(zhǔn)(zhǔn)備妝奩。
這些重金得來的稀世之寶，都作為陪葬放進(jìn)(jìn)了狹小的棺槨。而它們，原本應(yīng)(yīng)是東海郡主光彩奪目的嫁妝。
想起來這些，老褚就覺得難受。
那時(shí)(shí)候鐘離鈺還小，體弱多病，話也說得不利索。卻也知道自己要做兄長了，時(shí)(shí)常圍在母親身邊，摸著母親逐漸圓潤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叫妹妹。
姑爺則會(huì)在旁邊笑呵呵的看著愛妻幼子，手里擺弄著為兒子做的小弓箭，盼著日后能親手教導(dǎo)(dǎo)兒子騎射之術(shù)(shù)。
那是老侯爺最高興的日子了。
“若是小郡主還在，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同公主差不多年紀(jì)(jì)。咱們東海的水土養(yǎng)(yǎng)人，想必郡主一定是位美人。”
末了，又補(bǔ)(bǔ)了句，
“像小姐一樣，眼睛大大的，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月牙一樣好看。”
他口中的小姐，是鐘離鈺的母親。
鐘離鈺收起了長命鎖。嘴角上揚(yáng)(yáng)，語氣里卻聽不出一絲歡快。
“你說她會(huì)不會(huì)和咱們這位公主千歲一樣，桀驁不馴，張揚(yáng)(yáng)灑脫，日日在外頭惹是生非，叫我這做哥哥的不省心。”
老褚趕忙說道，
“不會(huì)的。都說女兒像母親，小姐性情最是溫和，就是公孫家的姑奶奶們，聽聞也都是端莊賢淑的。”
鐘離鈺小的時(shí)(shí)候，和公孫家的交集并不多。父親忤逆祖父，拋家舍業(yè)(yè)到了東海，自然不會(huì)主動(dòng)(dòng)提起。老侯爺顧及女兒，更加不會(huì)給女婿添堵，只是偶爾試探著說起，要不要請(qǐng)永安侯到東海游玩，或是帶著年幼的鐘離鈺回京城探親。都被父親三言兩語搪塞過去，后來就再也沒有人提起了。
父親去世后，永安侯府前來吊唁，誰也沒料到永安侯會(huì)親自來送兒子最后一程。兩位白發(fā)(fā)蒼蒼的老侯爺對(duì)著各自兒女的棺槨，再看看病的奄奄一息的鐘離鈺，再大的矛盾也都化為烏有了。
自那以后，永安侯府反而和東陽侯府成了真正的姻親，雖然相隔千里之遙，卻總是書信不斷。當(dāng)(dāng)然，這一切，并沒有人會(huì)注意到。
京城里一片祥和，南宮貴妃誕下公主，不日即將母儀天下，人人都在議論南宮世家的風(fēng)(fēng)光，有誰會(huì)去在意一個(gè)(gè)沒落侯府和遠(yuǎn)(yuǎn)疆郡侯之間的往來呢。
《西洲志》能夠順利送到公主的手中，還是借了大伯母，如今的永安侯夫人之手。這位伯母十分慈愛，對(duì)鐘離鈺多年以來照料頗多，對(duì)于鐘離鈺送一本書進(jìn)(jìn)宮要做什么，她也沒有多問。
鐘離鈺卻挑了挑眉，反問道，
“你覺得，建陽宮里的皇后娘娘，難道是公主這樣的性子嗎？”
老褚無言以對(duì)。
京城諸世家皆家教森嚴(yán)(yán)，南宮家的女兒，斷不可能養(yǎng)(yǎng)成自由散漫的性子。
他不再說話，只當(dāng)(dāng)鐘離鈺是拿這位公主千歲看做妹妹一樣的對(duì)待。至于怎么個(gè)(gè)對(duì)待法，只要不影響他們的初衷，他不會(huì)再出言干涉。
山路顛簸，杭州又多雨，道路濕滑。往常要走一個(gè)(gè)時(shí)(shí)辰的路，今日足足走了兩個(gè)(gè)多時(shí)(shí)辰。
鐘離鈺見長孫玥捂著肚子，神色異常，知道她八成是餓了。便從角落里拿出一個(gè)(gè)四四方方的食盒，里面是各色江南特有的點(diǎn)(diǎn)心。
長孫玥本來還硬挺著不準(zhǔn)(zhǔn)備吃鐘離鈺的食物，可是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聲實(shí)(shí)在是騙不了人。
鐘離鈺見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忍俊不禁。笑道，
“小臣生長在邊疆，竟不知宮里的貴人們，到了時(shí)(shí)辰，也是要奏樂的。”
長孫玥氣結(jié)(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