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卻自顧自的說道，

　　“不用跟我這不相干的人說那么多，我與你沒有半點干系，有時間，不如想想如何向你那尊貴的父兄解釋吧。”

　　說罷冷笑道，

　　“你不會當(dāng)真以為，在這杭州地界做下的好事，能瞞得住京城里的貴人們吧。”

　　長孫玥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遠(yuǎn)離京城，天高海闊，自以為不會再有人管束自己，便放開手腳，沒輕沒重的做了些不為貴人所齒的荒唐事。卻忘記了這里不過離京城不到千里，建陽宮的耳目，又何止于此呢。

　　鐘離鈺見她恍然，佯裝拂袖，悄悄扯了下她的袖口，示意她回神。

　　堂上的氣氛著實有些尷尬，鐘離鈺主動開口道。

　　“晚輩雖然初次拜見馮夫人，卻覺得與馮夫人一見如故。想來夫人也是個爽快人，早已知道了我們的來意。晚輩厚著臉皮，想請夫人為我們講一講從前的往事，不知夫人可愿意？”

　　*

　　一個時辰后，鐘離鈺和長孫玥已經(jīng)坐在了回程的馬車上。

　　長孫玥沉默著，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仍是方才馮素秋的話。她的心里一團亂麻，著實不知道到底該相信誰。

　　原來，馮素秋和殷之苑，曾經(jīng)都是南府的樂婢。二人是同鄉(xiāng)，又是同一年被選入宮中侍奉，又一同得以平安放出宮。

　　馮素秋原想著，和殷之苑一道回鄉(xiāng)，自力更生也好，嫁人也罷，多年的姐妹情誼，能夠總在一處，便是好的。出宮前不久，馮素秋的兄長還托人捎了信，說已經(jīng)為她物色了一門親事，只等她出宮便可出嫁成婚。

　　她滿心期待著，終于能夠自由自在，過上尋常百姓的日子，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可是這一切，都因為殷之苑的貪念，被摧毀掉了。

　　回鄉(xiāng)路途遙遠(yuǎn)，又不比入京時有人護送，自然艱險無比。終于在那一天，進入到了西南故土的地界。

　　不幸也隨之而來。她們遇上了天災(zāi)。

　　兩個弱女子，得蒙上天垂憐，有驚無險的撿回了性命。

　　馮素秋卻在一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昏迷不醒的南宮云，將他救回了客棧。

　　一心只想回鄉(xiāng)完婚的馮素秋，自然不會在意這個富貴公子。殷之苑卻大吃一驚。

　　她放在心底，傾慕多年的凌云公子，憑空出現(xiàn)在眼前，還被她們救了性命。殷之苑認(rèn)為，這是老天爺給她的一線生機。

　　于是，在昏迷多日的南宮云清醒時，只看到淚眼婆娑的殷之苑，梨花帶雨的訴說著自己如何費盡力氣救了他，又是如何為他求醫(yī)問藥，盡心侍奉。

　　南宮云自然十分感動，將她視為救命恩人，言語間十分敬重。

　　為了能夠一步登天，她隱瞞了并非自己救下南宮云的事實。是以在南宮云的記憶里，從來都沒有馮素秋這個人的存在。

　　他知道的，只是苑娘曾有這么一個故交，遠(yuǎn)嫁他鄉(xiāng)，過的還不錯。

　　某個黃昏，從山上采藥回來的馮素秋，疲憊至極，喝下殷之苑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熱湯后，昏昏睡去。待到醒來，已經(jīng)身在一輛搖搖晃晃的馬車上。

　　馮素秋就這樣，被賣到了從未聽過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許是從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救下那個貴公子。

　　她拼盡全力求生，終于被一個路過的客商所救。后來，她做了客商的妻子，助他打理生意。畢竟是建陽宮里出來的人，見多識廣，很快，客商的生意越做越大。

　　沒過幾年，客商病逝，把所有家產(chǎn)都托付給了馮素秋。于是，馮素秋，就成了這偌大產(chǎn)業(yè)的女主人。

　　當(dāng)產(chǎn)業(yè)擴展到江浙地界時，馮素秋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了一趟當(dāng)年出事的地方，親手挖出了被她埋在土里的舊物。南宮云的佩劍，洗華。

　　當(dāng)她得知，這么多年過去了，殷之苑依然盤桓在杭州，南宮云一個人隱居在山里，不肯回京城時。只覺得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殷之苑費盡心思，心心念念想要踏入的南宮世家，怕是這輩子都進不去了。

　　于是馮素秋放出風(fēng)聲，以神秘人的身份，將萬金至寶的消息傳到黑市，就是為了引殷之苑露出馬腳。果然，殷之苑出手了。

　　依照馮素秋所說，當(dāng)日將兩名女子扔下船的，不是苑娘，便是苑娘派去的人。

　　做下這樣的事情，第二日還能冷靜如常的端坐在堂上迎候她們。長久以來，每日言笑晏晏，以姊妹相稱。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苑娘的心計手段，簡直令人發(fā)指。

　　長孫玥沉默不語，她只知道人心難測。真正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卻有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鐘離鈺在一旁看著，只說了一句，

　　“畫人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