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師甜沒有與他們在同一個戰壕奮戰的感覺。同事們出單似乎很容易，一天幾個單子的都有，有些是威逼利誘，有些死纏爛打，有些打感情牌。他們拿得出業績，有自豪感。

　　她像局外人，想融入這個團隊，卻不知有什么在往外推。其實大伙兒都將她當成交往已久的同事，與她毫無顧忌地開各種玩笑，只是她自己，心里總有芥蒂。

　　心已出走，多留無益，只想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矛盾在腦海里只會隨著思緒的延伸而日益膨脹，最后爆炸——說走咱就走，風風火火不拖沓。

　　部門里有個男生，懶惰成性，電話打得不多，還常常在對方掛斷時不掛機以延長工作記錄上的電話時長。東窗事發的唯一結果就是勸退。他走了，靜悄悄地，不知何時，辦公桌上早已清空。

　　而他的工作卡還在師甜的三聯框中——每天早晨她都會幫他打卡，雖然此舉有被發現并罰錢的風險。

　　他們對失敗者的嘲弄統統刻在師甜的心里，說他剛來公司時如何落魄，連飯都吃不起，還是經理發善心給他打飯，借錢給他。可他怎么回報這些呢？偷懶！有點小事就請假！問經理借的錢一分未還，還不創造業績，拖團隊的后腿。

　　有說他做不出業績是垃圾，日后必定沒用，當然也有勸他人不要多言的。銷售的嘴巴，既能將產品吹得天花亂墜，也能把人打入十八層地獄。總之他走了，走得不光彩。

　　她害怕自己走后也是笑料。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擠得心慌。她害怕這樣的事情發生，雖說真到那一天，其實她不會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樣的。可她無法阻止自己想象，而此刻的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們津津樂道那個失敗者。

　　回顧這段時間，他們親切地與她交流，真誠希望能夠幫她解決遇到的問題，使她盡早適應這里的一切。這樣的熱情讓她拘謹，深怕冒犯，客客氣氣言談，規規矩矩辦事。

　　午休的時候，她想看美劇，然而師父義正言辭地告誡她，新人應該抓緊時間挖掘客戶，只有那些拿錢拿到手抽筋的銷售才有資格休息。有部期待超過兩年的好萊塢大片上映，她很想和惠荀去看。

　　可是怎么請假呢？加班名義上是自愿，實則規定，沒有充分的理由，每個人都不被允許提前下班。她只好謊稱來了月經，肚子疼，想回家休息。男人對此很是包容，經理與師父都關切地表示身體要緊。她不敢讓惠荀來接，怕露了餡，走出公司大門前還不敢走快，得裝出身體有恙的樣子。

　　唉，好像做賊。

　　她越發覺得自己仿佛迷失在荒野里，不，是形似荒野的體制里，無論你在做什么，“老大哥在看著你！”擁有的自由不像自由，擁有的自我沒有自我，競爭異常激烈，極好地詮釋著自然法則。

　　她彷徨，糾結，沉默，忍受，時時刻刻渴望打散層層迷霧找到清新的空氣——離職。工作誠可貴，團隊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她把想法告知于惠荀，他說：“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次日，她即提交辭職報告。經理百般挽留，師父也勸她多點耐心，不要輕易投降，她羞愧難當，真實的想法竟難以啟齒，只說想回家鄉發展。

　　“如果你現在走，就算流失，工資一分錢都沒有了。”經理還是不肯放棄。

　　“嗯，沒事。”她點點頭。

　　就這樣，她離職了，零經驗進去，零業績出來。

　　奕雪萬沒想到，自己之所以成為眾人口伐筆誅的對象，禍首居然是她即將攜手步入婚姻殿堂的俞明光。是他讓“傻帽是我”趁著他遞信封的時候偷拍照片并上傳到網絡上，是他雇傭諸多水軍攻擊喬楚，把輿論推高，也是他假冒英雄，讓“傻帽是我”及時收場。

　　三萬塊錢，讓奕雪經歷了可怕的網絡暴力，不明真相的網友們自以為是正義的使者，不光在網上詆毀她，還要打電話騷擾她的生活。

　　奕雪不明白，為什么他大費周章安排這一幕！

　　她想立刻質問他，但她又猶豫了。“傻帽是我”義憤填膺地說，這種人，絕對不能放過。奕雪沒有說話，她甚至都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個字。

　　她不知道，“傻帽是我”之所以會來找她，僅僅是因為他遭受了網友攻擊后，覺得錢拿少了，遂又向俞明光伸手。俞明光豈是他能威脅敲詐之人？還叫人把他揍了一頓。

　　后者氣不過，偷偷跟蹤俞明光，伺機報復，誰知，他發現了俞明光和奕雪的關系，頓時計從心來，心想，最好的報復定然是讓俞明光在愛人面前顏面盡失，痛失所愛。

　　她的心很亂，只好和喬楚說起心事。

　　近來，喬楚也甚是煩惱。和林宇談戀愛的時候，她發了那么多朋友圈，從不見他給自己點贊，遑論評論。現在他要結婚了，隔三差五就來她的文案下面點贊，或評論。她從不理睬，雖然每天發圈的積極性提升不少，也總時不時點開朋友圈，看看有沒有評論。

　　不能這樣，她告誡自己，這樣的負心漢，早該拋到九霄云外去，不該成天霸占她的注意力。

　　聽聞奕雪的事情，她義憤填膺，同時恨自己自詡閱人無數，卻還是沒能看出俞明光的歹毒，末了，又嘆道，九年都沒看透熟悉的人，何況寥寥數月，如何看得透另一個不熟悉的人？

　　她大罵：“媽了個巴子，你狗明光，真是卑鄙出境界了！”奕雪問她怎么辦，喬楚說：“當然是以牙還牙，讓他被人肉，被騷擾，弄得公司雞犬不寧，讓他知道什么叫惡有惡報，不是不報！”

　　奕雪搖搖頭說：“那不行，冤冤相報，沒完沒了。我是問你，我該不該跟他分手。”喬楚笑道：“這種人，不分手，留著過大年？姐，我們是缺老公，但不是缺人渣。”

　　奕雪說：“怎么分？我不會。”

　　喬楚說：“你整得我擅長分手似的！我這輩子就分過一次，還是被甩的。不過要我說，你先把事情說開，讓他無地自容，自愿離開你。”

　　奕雪說：“這樣會不會很尷尬？”喬楚哈哈大笑：“你怕尷尬？別忘了，他讓你天天做噩夢，讓你一度抬不起頭做人。”奕雪想想也是，對待這種人，何必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