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請移步薄月樓。”伙計一聲吆喝,方紫嵐收回了視線,神情冷了些許,“我聽聞醉月三樓,分別是薄月、酣醉、香樓,接待的乃是三類不同貴客。”
“客官博聞強識,令人佩服。”伙計恭維了一句,方紫嵐揚起唇角,“薄月,可是達官貴人之樓,我一空有黃白物的粗人,恐怕高攀不上。”
伙計賠著笑臉道:“客官您這說的是哪里話,我們醉月樓向來以帖識人,不會有錯……”
方紫嵐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伙計的話,“是嗎?”
輕飄飄的兩個字,卻仿佛有萬鈞之力,透著說不出的威勢,壓得伙計直冒冷汗,“這……”
柜臺后面的掌柜見勢不對,正欲上前說幾句,就聽一道清亮的聲音驟然響起,“醉月樓店小堂窄,若有招待不周之處,望貴客海涵。不過……”
他在看到方紫嵐的那一刻,便止住了話頭,一旁掌柜像是看到了救星,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阿是公子,這位貴客拿的是千金坊的邀帖……”
“阿是公子,好久不見。”方紫嵐微微頷首示意,阿是緩了緩神,斂了神色道:“我們上次見面,還是在京城。”
“阿是公子好記性。”方紫嵐笑意盈盈道:“是在什么地方來著,萬花樓還是尋芳樓……”
聞言,阿是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若說剛才他只是恍惚中以為面前的人是先越國公方紫嵐,那么現在就是確認無疑。
“哎呀,記不清了。”方紫嵐輕拍額頭,笑道:“總之,京城的花樓我都留過名了,該換個地方了。”
阿是抿了抿唇,躬身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請貴客隨我來。”
這次方紫嵐沒有多言語,跟著阿是離開了,身后四人也快步跟了上去,唯余一眾看熱鬧的人。
“掌柜的,那小娘子是什么來頭?”大大咧咧的江湖客率先開了腔,隨后便有以扇遮面的達官貴人想要聽一耳朵。
“生意場上的舊友罷了。”掌柜趕忙圓場道:“這位素來性子潑辣,如有驚擾之處,還請各位多多擔待。今日堂內的茶,由本店做東,各位隨意。”
方家生意名滿天下,場面盛大自是人盡皆知,有這么一兩位脾性出眾的友人也不足為奇,加之掌柜春風化雨,眾人便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方紫嵐身上,而是轉到了醉月樓的各色新茶上。
另一邊阿是帶著方紫嵐一行人走出了眾人視線后,便停住了腳步,轉身看了過來,“牌子。”
方紫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門牌鑰匙,聽話地放到了阿是手中,“給你,我……”
“你要做什么?”阿是定定地看著方紫嵐,她欲言又止,不料他沒有追問,而是帶著她走到了房間門口,“到了。”
方紫嵐斂了神色,走到歐陽梓柔的身邊,一禮道:“啟稟陛下,歐陽小姐改良弓弩之時,我雖未全程參與,但也能看出她的天賦和用心。若是兵工坊交到她手中,大京軍備可期。臣身為護國守土之將,也可安心了。”
“越國公如此說……”李晟軒甫一開口,就被方才諫言的御史大夫打斷了,“陛下!”
那御史大夫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狠狠地磕了一個頭,“陛下,事關大京軍備,切不可兒戲……”
“兒戲?”李晟軒截住了他話頭,冷哼一聲道:“孫御史,你莫要以為自己一把年紀,便可在朕面前倚老賣老了。若是你如此冥頑不靈言辭糊涂,朕允你即刻辭去御史一職,回鄉養老。”
孫御史愣了愣,旁邊的蘇昀似是終于回了神,快步走了出來,“啟稟陛下,孫御史年事已高,精力不濟也是常事。他……”
蘇昀求情的話說了一半,就見李晟軒揚手道:“看在孫御史及御史臺上下多年盡心盡力的份上,朕賣你們一個面子,也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好讓歐陽小姐名正言順地接管兵工坊。”
蘇昀微微皺眉,“陛下的意思是……”
“朕適才便已說了,軍備一事武將最有發言權。既然只有越國公表態不足以服眾,那就讓鎮守四境的世家都來表態。”李晟軒不怒自威道:“百越夏侯,東南大營,西境獨孤,北境皇甫,以及京中的越國公與衛氏,只要贊同之數過半,歐陽梓柔便可接管兵工坊,反之便永世不得入朝為官。”
方紫嵐猛地反應了過來,難怪李晟軒之前說她要幫歐陽梓柔此時是最好的時機,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了。
東南大營周朗的贊成票,她定是能幫歐陽梓柔拉過來。百越夏侯將軍的贊同票,只要李晟軒開口,定然沒有問題。再加上她這一票,已經有三票了。
衛氏便是要看衛昴的意思,這票怕是懸。可北境皇甫霖那只老狐貍,未必肯表態,棄票的可能性最大。也就是說,獨孤家的贊同票必須要爭取到手。
方紫嵐一直在腦海中盤算票數,直到散朝都有些神不守舍,連歐陽梓柔喊她都沒什么反應。
“方大人!”歐陽梓柔扯了扯方紫嵐的袖子,她這才注意到身邊的人,“梓柔,怎么了?”
“我……有點擔心……”歐陽梓柔期期艾艾道:“雖然有方大人幫忙,但……”
她長嘆了一口氣,轉了話音,“以我娘的態度,別說去求衛大人幫我了,不求衛大人反對,我便已心滿意足了。至于其他……”
她沒有說下去,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垂眸低聲道:“方大人,你說我會不會永世都不能入朝為官了?”
“盡人事聽天命。”方紫嵐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要有機會,就得爭取。”
歐陽梓柔咬了咬唇,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方大人放心,我定不負所望。”她說罷告辭離開了,方紫嵐也沒有多做停留,回府之后立刻向東南大營傳了信。
周朗那邊動作很快,收到信后便往京城遞了折子,表態支持歐陽梓柔。與他的折子同時進京的還有夏侯家的請安文書。
然而文書里面說萬事皆由陛下定奪,夏侯家只負責聽命行事。一字一句恭恭敬敬,可話里話外都在表示夏侯家棄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