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年前的一個夜晚。
我遇到了黎靜。
那時我正逢失業,一切好像都如此的不順心。
月亮半攏在烏云里,凄慘地斜照在水面上。
我邁步走到路邊,從濕漉的泥土里撿起石塊,投擲進水里,月影晃開了。一層水波接著一層,我靜靜地看著那水底的月亮。
耳邊傳來了笑聲,是低低的哼笑。
是誰?
我側過身,看到了將要從我身邊走過的女人。
她看上去被驚到了,退后了幾步。
這里的燈光很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她手機打開的光照亮了她纖細的手。
我突然很想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她卻什么也沒有說,只急匆匆地跑了。
但我卻有一種感覺,我們還會再次相遇。
果然,我再次遇見了她,還是在那個河邊。
我跟在她身后,快步走到她面前,今天,我有特別打扮過,甚至噴了香水。阿嵐說,這是特別受歡迎的味道。
她還是像之前一樣,有些瑟縮的退后。
我主動地打招呼,將頭傾向前方,同時試圖降低心跳的急速,手心卻已經有了密密的汗水。
“你好。”在這一句說完之后,我卻不知道之后該說什么,徒勞地張開嘴,聲音仿佛卡住了。只有胸腔在起伏。
她好像有一會的愣住,然后輕輕地回道:“你也好。”
像是有一道急流涌進了喉管,我悶聲笑了出來。
周身的肌肉好像都放松了,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只有心仍不知疲倦的瘋狂跳動。
這叫,一見鐘情,二見就想長相廝守嗎?
緩過神來,她看著我,好像在等接下來的話。
我咽了咽口水,又舔了舔干裂的唇。好像聽到了干澀的聲音傳達在空氣里。
“那個,能加個微信嗎!”說完,便止不住四處亂瞟。
過了一會,“好”這個字從我耳里炸開。
我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雙手捧著遞給了她。
“這,你要打開才行,有開機密碼呢。”她說著便勾起了嘴角的弧度。
我接過手機,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忽然感覺熱流占據了滿臉。
很快的拿到了她的微信號,之后她也很快的離開了。
唉,怎么就都這么快,我只能在內心惱道。
還好,我有了她的微信。只是,要該怎么提出來呢。
我已經在那條河邊碰不到她了,實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我對她發了第一條信息“你好。”
這真是太過老土,可我跟她才見過兩次,太過親密的話語也只能縫在心里。
不過我很快就收到了她的信息“你也好。”這就像是對上了暗號,我心里的一百只蝴蝶在亂飛。
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大抵是沒有的,這樣太奇怪了......
我重新打開了聊天頁面,手指停頓在上面,該說什么呢。過了好幾分鐘,急切的我看到了時間,就匆匆地打下了一句話便發送了。等看到了這句話,便捂著臉躺在了床上。
“吃了嗎?”
我都不敢再看手機,只偏頭盯著窗外的月亮。
手機在手中震動了幾下。卻像是燙手一般,我松開了它。
我把自己陷入床里,手伸向月亮,高高豎起,又緩緩墜下,迷蒙之間,我好像又聽到了那晚的笑聲。
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終于有了信心去面對它,點開了聊天頁面,看到了“謝謝關心,吃過了。”后面還有一個笑臉。
一陣風吹過,刮起了床簾。
也刮過了我心底的湖面。
有了這次的激勵,過了一段時間,我磕磕絆絆地,終于能和她聊上幾句了。
可我還是不滿足,我想見到她,我想看到我心里的月亮。
我開始打聽她的生活,一步一步地慢慢和她交流。
一年前的某一天,在和往常一樣地向她問午安的時候,她突然跟我說,見面吧。
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和她約在了餐廳,見面的時候我們沒有多說什么,我看著她,她很憔悴,連清麗的妝容都掩蓋不住那種憂郁。我只能竭盡所能的讓她感到輕松。
不讓我的視線如它所愿般緊緊地附在她身上,只讓我眼里的擔憂化作輕輕的微笑撫慰她。
之后我們沿著路邊行走,有一個月亮在前方指路,還有一個月亮,如今在我身邊。
我們走了一會,她好像舒緩了許多,對我坦言道,她沒有太多朋友,我是和她認識最久的網友,我們每天道早午安,聊各種事,談天說地,在她心里我也已經是朋友了。
她說她的男朋友甩了她,她求了他很久,他依然狠心地趕走了她。而她現在沒有了住處,身上的錢也都被前男友拿走了。
她現在無處可歸,只能祈求朋友幫助,其他朋友都拒絕了她,所以她來求助于我。
我當然很樂意,不加多想,我告訴她我那里還有多余的房間,這段時間她可以住在那里。
她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漸漸輕細地抽噎著,我替她擦干淚水,將她轉過身,擁抱住了她,感受著她身體輕微的顫抖。
月光照在了我的臉上,我平靜地凝視著天上的月亮,恍惚間覺得它像是彎彎的唇,在發出低低的笑聲。
半年前,我們已經同居半年了。我們相互之間的關系越來越親密。我們經常出去玩,在一起吃飯,給對方留燈,時間久了,我也習慣她在身邊。
但是,我的資金消耗的很快。雖然在遇到她之后,我找了許多工作,卻都不長久。
我從沒有跟我的父母要錢,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過他們了,好像他們消失了許久。
她曾經透露過,她當初身無分文,也不肯跟父母要錢,是不想讓他們看見她的落魄樣子。
我很心疼她,終于選擇了去很遠的商店打工,周圍可以就業的地方都被拒絕了。再舍不得沒有她的陪伴,我也得去。
雖然和她在一起的時間短了,但是好歹能提供給她更好的生活。我感到異常的滿足,心里塞的滿滿的。
兩個月前,我們都習慣了這種變少的相處。我沒有告訴她我在哪里工作,所以那天看見她的時候,我很詫異,她撫著一位男性的臂膀,面上帶著喜悅的甜蜜,那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走到貨物架的后面,開始慢慢地往上擺貨物,我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忍不住捏緊手里的零食袋。但他們停住了,我聽到她說“阿誠”,像是卷進了湖水,呼吸不過來,阿誠是她曾經的男友。她曾經說過,她恨他,可是現在看她,她掩飾不了那種喜悅。
某一天傍晚,我回去的路上,突然看到了服裝店那掛在櫥窗里的白色連衣裙,在溫柔的燈光下,它的下擺淺淺地伏在地上,一層又一層,就像那夜的湖面。我買下了它。
等到回去的時候,我將它親手送給了她。看她拆開包裝盒,她很詫異,但還是很高興,問我為什么送給她。
我說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那夜下的湖水便是這般。然后月亮便走進了我的生命,我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
她笑了,還說“你也好”。我有些高興,又有些失落。這是熟悉的暗號,卻不是我們第一次的相遇。但那晚燈光也暗,認不出來也很正常。
我打工并且兼職其他工作。還是入不敷出,沒有辦法,當年爸媽給了我一筆錢,雖不多,但這些年沒動過,如今應應急也好。
事情卻發生了意外,這些放在房間里的錢,逐漸變少了。
我習慣數他們,好像曾經的過往親情都沒有拋棄我一樣。
前天我出門,在路上發現沒有帶手機,本想就直接去打工,但總歸也是個可以去見她的借口。輕聲打開門免得吵醒她,突然發現她從我的房間里出來。
我有點困惑,細細地看著她,她的手緊緊地抓著褲邊。我進房間里拿了手機便走了。
昨天我回來的時候,進門的時候家里很安靜,然后,我便感受到了腦后的疼痛,隨之而來便是意識消散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床上,床邊的桌子上擺著一疊沾了紅色印跡的錢。
倒底發生了什么,天色蒙蒙亮,日光透過玻璃,淺淺地照在旁邊散落的紙上,上面寫了潦草的字,還有淡淡的香水味。
“我已經幫你報仇了。”
“走了,忘記我。”
“去好好生活吧,小止。”
最底下是個“嵐”。
我再也沒有遇到我的月亮了。或許曾經,有一把鋒利的刀,割破了它。
那些夜晚的低笑聲,我再也沒有聽過。
該讓太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