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生活導致薇薇安偶爾會發生錯覺，好象她和湯頓卓已經相處了一百年了，除了頻率高于老夫老妻的性生活，其他的一切是如此安詳、按部就班。下了班沒有應酬的話，兩個人都會自動往回趕。薇薇安象一只勤勞的小蜜蜂，全盤接替了許阿姨的工作。兩個人生活沒有多繁重的家務，另外一層是不好意思見許阿姨。湯頓卓升遷之后，工作量有了相應增加，出差的頻率提高許多。獨守的日子，是薇薇安不喜歡的，但不得不承認小別后的甜蜜愈加醉人。老盛他們時常打趣湯頓卓有心寬體胖的趨勢，短短兩個月時間，小肚子向老盛的規模看齊。湯頓卓在京的日子，會帶薇薇安光顧各處美食，觀看最新上映的電影，和朋友們聚會。他發現睜眼閉眼面對同一個人的生活，遠沒有他原來以為的可怕；出門在外有一份牽記后，不再恐懼回家的四壁清冷。

　　“你說我們算什么關系呀？”薇薇安假裝輕松。

　　湯頓卓毫無反應，依然關注著電視屏幕，嘴里還嘰里咕嚕地評論著。

　　“你聽見我說話了沒？”薇薇安有點兒惱。

　　“恩？說啥了？”

　　薇薇安憋了半天氣才重復道：“我們算什么關系呀？”

　　湯頓卓反問：“你說呢？”

　　“不知道。”薇薇安覺得難以回答，沒有心理準備回答。然而湯頓卓的一句“那我也不知道”根本不是她所想聽見的。她以為他應該說的，她所期盼的是男女朋友的說法。中國男人啊，嘴巴總是不遂女人的愿，他們可以在眾人目前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而私下里一涉及嚴肅性地說些甜蜜話語，男人的嘴巴就如同上了鎖一般。床上則是一個比較例外的對話場合。湯頓卓一項經典的睡前娛樂是讀一段《詩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古代的情詩、山盟海誓，能夠千古流傳，因為它們的簡煉深邃，短短幾個字包含了千言萬語的深情。讀詩經一定能浪漫地把自己瘋了去，那種精神上的滿足與上癮，想來會是充滿感動的，好象聽經典的老情歌。

　　過日子不會全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風雅，少不了和柴米油鹽打交道。湯頓卓對逛街購物沒有多大興趣，但盡義務是義不容辭的。這天從超市出來，湯頓卓看見姐姐湯衛紅坐在門口的一輛紅色凌志的副駕座里，熱烈地向自己招手。于是帶著薇薇安，推著手推車走過去。湯頓卓向姐姐頷首示意，然后招呼主駕上的一位中年婦女為“陳姐”，管后座的一個少婦叫“菲菲姐”。

　　薇薇安聽見被稱為陳姐的女人象湯頓卓問起自己：“女朋友嗎？很漂亮呀。”尋聲望去，難得遇見的一個至少在第一次見面留給人條理清晰又不尖刻印象的有錢老女人，盡管長得中等偏下。她并不知道對方正是前度情人邵家名明媒正娶的夫人。

　　湯頓卓訕笑著答道：“是啊，女朋友。”

　　聽見這樣的公開宣告，薇薇安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習慣、不自在，盡管心里相當受用。

　　“介紹一下，陳姐、菲菲姐。我姐姐，你們見過的。安薇。”湯頓卓逐一給她們相互作介紹。

　　陳向琴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她沒想到世界那么小，竟通過好朋友的弟弟見到了把自己老公迷得神魂顛倒，險些害她丟了家族臉面的情敵。安薇的名字比較特別，重名的可能不大，從年齡和樣貌上判斷，也差不多。陳向琴對老公的口味還是通曉的。

　　湯衛紅問弟弟和薇薇安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湯頓卓說是怕牛奶受熱變質而謝絕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借口。湯姐姐也并沒有挽留他們，她太了解自己弟弟喜歡跟年輕姑娘在一起的習性，只是希望他早點能定下心來，早日彌補母親年近七旬還沒有抱上孫子的遺憾。有時候姐弟倆也會在長途電話里半真半假地談論這件事：“你不結婚也就罷了，好歹生個孩子給媽媽、姨媽她們解解悶呢？”

　　“未婚先有子？多嚴重的社會問題啊。姨媽家不是有個小孫子嗎？你也可以把嘉學給他們帶。”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咱們家可全指著你了。”

　　“又搬出封建禮教唬我。母憑子貴，我要是真犯了混、中了獎，你們還不把我逼婚給孩子他媽啊？”湯頓卓對姐姐的唐僧一個頭兩個大。

　　“保證不干涉你結婚問題還不成？”

　　“你當你弟弟我是禽獸啊？能那么不負責任嗎？關鍵吧，你說我生一孩子怎么養他？”后半句是他心里話，湯頓卓天生憂慮派，不認為當職業經理人能夠當喲輩子。

　　“我幫你養著還不成？”

　　“那也別勞駕你了，我去捐精還不成？那就有很多咱們湯家的后代，還不用咱們勞神怎么帶大。”

　　“呸，越說越沒正經。”湯衛紅恨鐵不成鋼。

　　往往在類似的扯皮里，湯頓卓的個人問題便不了了之了。

　　“我都多少年沒見過陳姐了。”回家的路上，湯頓卓數著年頭，“有種女人就是年輕時不好看，老了反倒味道出來了。”

　　“有故事么？”薇薇安象小道消息搜羅者似地打聽。

　　“想什么呢？”湯頓卓瞥了她一眼，“她是我姐打小的好朋友，以前老來我們家玩，脾性出奇好的，比我姐姐簡直一個天一個地。不過我姐出去后就見不到陳姐了。”

　　陳向琴絕對不好看，甚至可以說長得有點困難，雖然有幾分象鞏俐，但比鞏俐差遠了。好比同一棵樹上結的都是桃子，卻長歪了的那個，但飽讀詩書的氣質讓人有興趣跟她聊下去。

　　薇薇安揣測：開凌志的女人斷然是富婆啦，而按她的長相和氣質推測，肯定是自己家有底，而不是靠婚姻致富的。

　　“一看就知道是個富婆。她是干什么的？”

　　“他們家搞了一個民營企業吧，具體不清楚。不過陳姐不直接參與經營管理。不好打聽有錢人家的事，怕招殺身之禍，哈哈。”湯頓卓把更多注意力放在開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