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天晚上，他還是趕著最晚的一班車回去了，因為事情沒有定數，所以他沒有和林傾提。后來只要有空，他就往遂成那邊跑，想著好好問問楊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弄清楚當初自己簽字的那張藥單是不是被人動過手腳。

　　終于，在兩周之后，許茗哲通過醫院里面的一個朋友，找到了楊鳴。找到楊鳴的時候，他正在一個燒烤攤喝酒，許茗哲也沒有上前打擾，就自己倚靠在路燈昏黃的墻邊等著那堆人吃完飯。等這個飯局結束，已經是晚上一點多。人差不多走完了，許茗哲直起身子朝著楊鳴走去。

　　“楊鳴。”許茗哲語氣淡淡的。

　　楊鳴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下意識就回頭了，然后再看到來人是誰的時候，臉色瞬間就變得有點慌張，身體也僵硬了，站在那半天沒動。

　　“不認識？”許茗哲隨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語氣不甚在意的問道。

　　“許···茗哲。”

　　“嗯，看來還沒忘了我。”許茗哲說完，又朝他走了幾步。

　　楊鳴看著許茗哲朝自己逼近，他個頭比自己高，站在身邊本來就有一種壓迫感，再加上一張疏離又冷漠的臉，更讓楊鳴心里犯怵。

　　“怎么會忘了你。咱們是最好的搭檔。”楊鳴和他打著哈哈。

　　許茗哲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點了點頭，笑得很痞。

　　“走吧，請你吃飯。”許茗哲說著手很自然的搭在了楊鳴的肩膀上。

　　“我，剛吃過了。”楊鳴拒絕意味明顯。

　　“那，醒醒酒吧，我還挺多事兒想跟你打聽。”

　　“什··什么？”

　　“你不知道？”許茗哲輕笑了一下問。

　　“不，不知道。”

　　“行，那我等會兒撿你知道的問。”

　　楊鳴心里更難受了，這樣的許茗哲，他是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因為之前大家在一起工作，關系好，沒事的時候還會插科打諢的說些玩笑話，許茗哲那個時候和每個人關系都不是很差，尤其和他和孫澤，關系是最好的，甚至很多女生因為這個，就故意和楊鳴走得很近，想要從他那獲取一點關于許茗哲不為人知的事情。

　　可是現在的許茗哲，沒有一點那時候的樣子，看著臉上帶笑，但是生疏感顯而易見，似乎也是忍著什么情緒，很耐心的跟他講話。

　　楊鳴不確定他知道多少。就在許茗哲第一次給他發微信說自己回芷江醫院的那天，他就問過孫澤，事情會不會敗露，孫澤說不會，讓他不要擔心，只要他們什么都不說，沒有人會懷疑。

　　楊鳴大概是把孫澤這句什么都不說默認成了一句話都不要和許茗哲交流，于是許茗哲給他發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這會兒給孫澤發消息已經來不及了，他甚至不能確定是不是因為孫澤已經說了所有的事情，所以許茗哲才會找到這里的。

　　所以在兩個人隨便找了一家小店坐著之后，就開始了無聲的對峙。剛開始，許茗哲還會有耐心的問，到了后來，看楊鳴的眼神都帶著涼涼的意味。楊鳴感覺在那樣灼熱的目光下，自己連呼吸都很困難。

　　“你不說也可以，該知道的，我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許茗哲最后終于開口。楊鳴心里咯噔一下，但是還是沒有主動開口。還在用最后一絲理智分辨許茗哲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然后許茗哲嘆了口氣說道“藥的事情，我給你一次機會自己跟我說，錯過這次機會，后果我不確定會有多嚴重。”許茗哲很隨意的把腳搭在另一個椅子上，然后胳膊搭在膝蓋處。在遠處看，痞帥痞帥的。

　　“不，不是我，藥的事情，不能全怪我。”他成功被許茗哲戳到了點子上，自己開始往全套里跳。

　　“不是你，當初那個字是你讓我簽的，我想都沒想直接就簽了，你說單子不是你動的手腳？”

　　“我···剛開始我··我只是想要讓你吃點苦。”楊鳴聲音不大，也沒有抬眼去看許茗哲，想也知道許茗哲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

　　“所以，你就不管那么多，直接在藥上動手腳？”許茗哲的怒意有點忍不住。

　　楊鳴舔了舔嘴角“我，不，不是，我本來沒想要這么做。”

　　許茗哲挑了挑眉間，問道“但是最后還是做了。”他在用最后一點理智壓著火。

　　“不是，都是孫澤，我只是不喜歡你，但是孫澤說要是在那上面動了手腳，你就可以被醫院開除，這樣我就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楊鳴。”許茗哲的語氣像是帶著笑，有很深深的無力感，冷淡又覺得無奈“所以，僅僅是因為討厭我，僅僅是因為這個無足輕重的原因？”許茗哲似乎沒辦法說服自己，他甚至都想過楊鳴是不是之前和自己有什么過節，自己沒注意，他想方設法的要報復，可是那些他想過的深刻的，可怕的原因都不存在，僅僅是因為對自己的討厭。

　　他沒有放棄，繼續往下問“為什么討厭我，總得有個理由。”似乎是想通過楊鳴的回答，給自己的情緒找一個落腳點。他在等楊鳴給他一個能夠說服他的理由。

　　可是下一秒，他整個人都垮掉了，楊鳴的情緒似乎也平緩了一點，緩緩地說道“理由？那個時候，你真的是好風光，明明比我小了兩歲，可是我卻在做你的助手，什么機會都留給你了，還有那么多姑娘因為喜歡你而靠近我。”他說完自嘲的笑了一下。“總之你挺讓人討厭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占據了所有的優勢，卻好像對什么都不上心，冷淡的，安靜的，不爭不搶的就得到別人渴望了很久的東西，和你待的時間越久，我就越不爽。”

　　“所以那些所有的關心，稱兄道弟，都是假的。”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兀自回答自己，說完他輕蔑地笑了笑“你他媽不累嗎，不喜歡，裝喜歡，你他媽有病？”最后一句基本上是吼出來的，發泄情緒的吼把旁邊路過的人都嚇到了。

　　“是，我就是有病，今天老子就明明白白的說，我就是看不慣你不爭不搶卻能得到所有的東西，工作，機會，女人，老子就是看你不爽。”

　　剛說完這句話，楊鳴的臉上就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拳，他頭偏著，吐了口吐血，似乎說出來之后心情舒展了一些。可是許茗哲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不爽，你當初做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后果，就因為你的嫉妒，你的不爽，老子他媽連外婆都沒有了。”

　　那一瞬間，楊鳴的神情是鎮住的，這是他一年來，最大的一個痛點。

　　“我什么都有？那你知不知道，老子身上背著一屁股債，父母從小就去世了，跟著外公外婆長大，好不容易我有能力了，我他媽外婆沒了。”他朝著楊鳴吼，手抓著楊鳴的衣領，像是想要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出來。可是卻好像越宣泄越難受，心里面塞著盛水的棉花，又沉又悶。“沒了，什么都沒了，我甚至··”他聲音有點哽咽“甚至以為，是我親手殺了我外婆，你知不知道那段時間我是怎么過的。”

　　“我就想要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理由，你卻告訴我，僅僅是因為不爽，不爽？”許茗哲似乎是再說什么可笑的笑話。

　　“我那個時候，沒想到事情會那么嚴重。”楊鳴的聲音很沒有底氣。

　　“沒想到，你是醫生，醫生意味著什么在你剛入職的時候就宣過誓，就因為那么個破理由，造成現在這樣的結果，你很滿意，這樣看我是不是好一點，看到我最后被醫院開除，看到我只能去學校里做校醫是不是很開心。看到我什么都不剩，舒坦嗎？”

　　“楊鳴，你他媽真賤，一個男人，這么賤。”許茗哲覺得心好累，那些他苦苦找尋的真相，原來就那么簡單，那么簡單的一個初衷，毀了他也毀了楊鳴。

　　“對不起。”楊鳴哭了，說話的語氣滿是愧疚，他是真的覺得抱歉了，在當時事情變成那樣之后，他就后悔了，但是已經邁出第一步，誰也沒辦法回頭了，即使這一年他日日失眠，想著贖罪，可是一切都還是來不及了。

　　你看，嫉妒是可以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