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傾到那家咖啡店的時候?qū)O澤已經(jīng)到了，林傾邁出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后面無表情地朝著孫澤的位置走去。
“說吧。”林傾的語氣就像是在和一個需要采訪的陌生人講話，甚至要更加冷淡一點。
孫澤顯然對林傾這樣的態(tài)度不是很習慣，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然后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所以，許茗哲就是你要等的那個人？”
林傾聽到這句話，思路被拉回到半年前。其實半年前，有一次她們兩個人吃完飯，林傾喝了一點酒，但是因為知道自己的酒量，所以沒有喝太多。孫澤也很放松，喝了兩瓶酒，大概是有點微醺的狀態(tài)，回去的路上，晚風吹起的瞬間，總是讓人有些什么沖動。
孫澤也不例外，所以他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邊的姑娘，然后問道“林傾？”
“嗯？”
“你，有沒有想過找一個男朋友?”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突然了，她之前和孫澤待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話題都不涉及感情，都是很日常，但是很碎的一些事情。
林傾看了孫澤一眼，他眼里面的情緒有點無法言喻，但是林傾沒有多想，除了許茗哲，沒有人能夠讓她多想。所以她直接很干脆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她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忽然很想許茗哲，她說“我有一個要等的人。”
那句話直接就把孫澤給敲醒了，意識到自己越界了，他瞬間轉(zhuǎn)移了話題，林傾也沒有多想。
但是現(xiàn)在再提起來這件事，林傾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或許孫澤當時說讓她找個男朋友沒有她理解的那么表面。但是她不想往深了想。再次干凈利落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對，我是在等他。”
孫澤捏在手里的咖啡杯有點微微變形。
“還有什么想問的，你可以直接問。”林傾冷漠的表情讓孫澤覺得很不痛快。但是他還是發(fā)不起脾氣。
“你們？”
“他之前是我男朋友，不過托你的福，我倆分手了。”
“我的福？”
“對，為了調(diào)查他外婆的事情，他怕連累到我，準確的說，是怕你對我下手。”
當聽到林傾這么直白的把自己和她放在對立面的時候，孫澤感覺自己的心像是在被細軟的針扎著，一點一點往里，綿延的疼痛感讓他有點喘不過來氣。
“林傾，我···”孫澤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了。然后忽然笑了一下“說實話，我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對立面會是你。”
“我也沒想到。”
“所以你覺得許茗哲變成現(xiàn)在這樣，都是我造成的？”
“不，但是你是主要原因。”
又一刀準確無誤的刺在了他的心臟上，他好不容易遇到的喜歡的姑娘，在維護著他最為討厭的人。
“林傾，我也···沒你想的那么···”
“什么？沒我想的那么什么？”
“算了，到現(xiàn)在，我好像確實也沒什么好解釋的了。”他有點自暴自棄的說。
“所以，這些事情你都承認了？”
“什么事情？”
“陷害許茗哲的事情。”
“你要是能說出來我是怎么陷害的，我就承認。”
“孫澤。”
“嗯。”
“那篇關(guān)于我的報道，是不是也是你和肖曉一起發(fā)出去的。”孫澤頓住，眼睫有點顫。喉結(jié)無意識的滑動了一下。
“在你眼里，我是這樣的人？”
“是你的行為讓我不得不這樣想。”
“既然你覺得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那你還來找我干什么？”
“我，曾經(jīng)把你當成朋友。”林傾語氣不帶多余的感情。她看著他，然后又說道“覺得有點可惜。”
“是挺可惜的。”孫澤兀自感慨了一下。“可能這就是報應(yīng)吧。”
林傾眼睛直白的看著他，聽著他說。
“林傾，今天過后，我們是不是不能做朋友了。”
林傾沒有回答，孫澤看得出來，這是默認了。
“那，再做最后一晚的朋友吧，我朋友，還挺少的。”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然后說道“我本來是想跟你說的。”
“什么？”
“我的家庭情況。”
沒等林傾回答，他又自顧自的往下說著“我。其實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好，或者說，我的家庭挺糟糕的，別人眼里，我爸媽是天生一對，是恩愛夫妻，但是我知道，我是我父親出軌的時候有的，出生的時候，連一個完整的家庭都沒有，后來，我又親眼看見我的母親是如何把另一個女人從這個家里面趕出來的，我那時候甚至無法明確的判斷，這件事情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可是我的母親在一遍遍的跟我說，她很愛我的父親，她說她太愛了，她必須擁有。”
“所以，我那時候從她那得到的覺悟就是，我很渴望的東西，想要得到是可以不擇手段的。”
“很可笑吧，明明是那樣亂七八糟的道理，可是沒有人告訴過我是不對的，后來我又看著我媽和我爸吵架，她們剛開始明明愛的把一個無辜的女人趕了出去，可是她們卻也變成了這樣，我那個時候就覺得，好像沒有什么感情是永恒的，利益才是。”
“我那時候還很叛逆，她們總是吵架讓我更加叛逆，但是所有我犯的錯我的父親都幫我不留痕跡的解決了。”說到這，孫澤又自顧自的笑了一下，自嘲和無奈的意味很明顯。
“我好像什么都有，可是除了錢，我什么都沒有，沒有得到應(yīng)該有的愛，沒有人告訴我怎樣去判斷一件事情的對錯，沒有人幫我去認識這個世界。”
“我第一次見到許茗哲的時候，就覺得他身上有很多我羨慕的東西。”
“什么？我實在是想不到你能羨慕他什么，他父母雙亡，你想要的那些愛，他也沒有得到，甚至缺少的比你更甚，他也沒有錢，沒有地位，甚至你稍微耍一點手段，都可以讓他變得什么都沒有。”林傾語氣很平淡。但是內(nèi)心的糾結(jié)卻讓她有點呼吸苦難。
“你不懂，他有少年該有的驕傲，有很明顯的原則，有那種認真的態(tài)度，還有希望，那些氣質(zhì)總讓人覺得他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
林傾頓了一下，忽然就想到剛遇見許茗哲的時候，他總是散漫的笑著，和別人疏離又禮貌，但是卻讓人覺得帶著光。或許她一開始喜歡他，就是因為那種天生的驕傲在吸引著她。
“或者，更直觀一點，我喜歡的姑娘，在熱烈的愛著他，和我卻是對立面。”孫澤似乎情緒好了一點，說道“而且類似的事情在和他相處的時候，總是會時不時的出現(xiàn)。”
“你，所有喜歡的姑娘都喜歡他？”林傾有點不太確定的問。
“我的意思是，這是其中的一件事情。”孫澤有點無奈的解釋道。
然后兩個人莫名的陷入一陣沉默，這種感覺就很奇妙，她們之前明明是很好的朋友，但是那樣好的時候?qū)Ψ降拿孛芤粺o所知，倒是在站在對立面之后，毫無保留地說出來自己的心事。
談話總是要結(jié)束的，這就意味著，她們這段友情也到了盡頭，林傾說不了自己是什么感覺，她有點恍惚的站在街道的起始處，想著孫澤最后說的那句話“不管我做過怎樣不好的事情，林傾，我都希望你不要恨我，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即便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我依舊希望你過的好好的。”
她有些迷茫，和孫澤的回憶還有和許茗哲的回憶交叉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里，她一時間失去了判斷的能力，不是立場不堅定，而是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能分隔開來看的，可是不分隔開的時候，對錯就變得很難判別。
在這件事情上，許茗哲是無辜的，可是孫澤好像，好像也情有可原。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要炸了，手里拿著剛才和孫澤的錄音，心都糾在一起。
晚風陣陣，街道的燈盞盞都開的亮堂，周圍的路人行色匆匆，都在用力過著自己的人生，她們也會有犯錯的時候吧。
林傾深吸了一口氣，和魏靜初打電話。
“事情進展的怎么樣了？”魏靜初問。
“差不多了。”
“好，那計劃就可以開始了。”魏靜初說。
“嗯。”她猶豫了一下，然后回答。
總要結(jié)束的，世界上沒有什么是完全正確的，就像沒有人會完全無辜，可是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確實是真的。
在相對的框架里，總要去判斷一個人的對錯的，沒有人可以因為可憐而被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