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夢蝶重新在秦竭楓身邊坐下，二人又沉默了片刻，顧夢蝶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她最關心的那個問題，“援軍的行軍線路圖，是誰泄露的？”

　　秦竭楓看了顧夢蝶一眼，終于壓低了聲音回道：“是九幽王?！?p>　　真相大白之后，顧夢蝶明白岳冰鱗真正想做的事不止是奪得俞朝皇位，她還想徹底鏟除森羅殿中以九幽王為首的勢力。

　　“蛇王叔有沒有向你透露過她現在能掌握森羅殿的多少力量？”顧夢蝶問。

　　想要與秦竭楓合作，僅僅有真相所引發的仇恨是不夠的，仇恨只能讓秦竭楓與太子肅王成為敵人，卻未必是岳冰鱗的朋友，想要讓他心甘情愿的合作，必須要有相當的實力。

　　“按照她的說法，除了蝎心以外，幾乎掌握了七成?！鼻亟邨韉潰岸疫@一次因為蝎心中出現了天啟樓叛徒，九幽王會對蝎心進行大清洗，她可以趁機安排人進去?！?p>　　“這七成包括我手下的人嗎？”顧夢蝶追問。

　　秦竭楓微微搖頭：“蛇王說她不能擅自揣測你的態度，所以你的態度呢是什么呢？”

　　顧夢蝶反問秦竭楓道：“王爺是什么態度呢？”

　　秦竭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順著自己的邏輯道：“從我的視角來看，你對蛇王很忠心?！?p>　　顧夢蝶被他的話逗笑了：“我并不忠于蛇王，我與她的關系是完全平等又完全互相信任的，我對她的尊敬是因為我選擇尊敬她，而不是必須。我可以贊同她，但不會追隨她，當然我也可以反對她，但不會與她敵對?！?p>　　秦竭楓思索了片刻道：“所以這一次，你選擇了贊同她。”

　　顧夢蝶頷首道：“是的。王爺您呢？”

　　秦竭楓輕嘆道：“倘若岳冰鱗是男子，我便沒什么可顧慮的了?！?p>　　“先前，我也有與王爺同樣的顧慮?！鱉檳艫?。

　　秦竭楓奇道：“你竟然也會有顧慮，我聽聞苗疆歷代女子當權，只當你并不在意男尊女卑的規矩?！?p>　　顧夢蝶淡淡道：“我不在意，但俞朝百姓在意。中原有中原的風土人情，若是想要統治好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就不得不顧慮百姓的生活習慣，若是激起了百姓心中的反意以致天下大亂，我們就是千古罪人了?！?p>　　秦竭楓沒想到顧夢蝶竟然會為天下百姓考慮到如此地步，他一直知道顧夢蝶眼界見識非尋常女子所及，卻沒想到她竟然有這樣心懷天下的胸襟。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眼前的女子了。

　　“為什么呢？”秦竭楓問，“其實不只是這一次，你的每一次選擇都讓我看不懂，你的原則是什么？”

　　顧夢蝶太矛盾了，既有心懷天下的胸襟，十六年來卻愿意臣服于九幽王手下做一名冷血無情的殺手。而今天她又選擇支持蛇王與九幽王為敵，言語間處處為天下百姓考慮，一個愿意為了錢殺害無辜生命的殺手，竟然會有這樣的大義嗎？

　　顧夢蝶想了很久，終于想好了如何向秦竭楓解釋自己與岳冰鱗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其實諸如我和蛇王這樣的人，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一件按照既定設計運行的機關?！?p>　　“機關？”秦竭楓不解。

　　“是的，我們苗疆圣女出生開始就被以一種既定的方式教導長大，所有的教導都只有一個目的：讓我們擁有保護所有子民的力量和意志?！鱉檳艫従徴f道，“所以我們的所有行為動機都是‘保護所有子民’?！?p>　　“當然，‘所有’是一個難以實現的目標，于是在多數時候我們會將‘所有’等同于‘大多數’，所以我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殺了無辜的人，既然出生在森羅殿，我也沒有改變現狀的想法。”顧夢蝶道。

　　“所以，在了解了太子與肅王黨羽所為之后，你們判斷他們如果登基為帝，與大俞的萬千百姓是不利的，于是你們決定與之為敵?！鼻亟邨韉饋?p>　　“是的，就像一把弩，扳動了弩機之后，箭就會毫無疑問地射出去?！鱉檳艫?，“現在，鱗叔就像是一把被觸動弩機的強弩，她自然會不顧一切地摧毀他們?！?p>　　圣女是注定要統領苗疆子民的存在，這是她們全部人生的意義，她們的生命屬于十萬苗山與生活在那里的子民。

　　她們修煉至毒的蠱術，是為了能夠擁有保護苗疆的力量，哪怕劇毒侵入肺腑，她們沒有屬于自己的感情，所有的行為動機都只遵循那個牢牢刻在她們靈魂深處的信念。

　　當年岳琉衣和岳冰鱗年少輕狂，不愿將自己的所有生命交付給一個虛無縹緲的信念，所以相約叛逃離開了苗疆，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當年年輕氣盛所做出的沖動決定已經無法挽回。

　　二人已經叛逃，不論苗疆是否會懲罰她們，她們也無顏去見苗疆子民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岳琉衣選擇了愛情，而岳冰鱗則將自己對蛇峒子民的愧疚寄托在了大俞百姓身上。

　　“鱗叔會是個好皇帝。”顧夢蝶說，“我們從出生開始就在學習如何統治自己屬下的子民，政治、律法、醫藥、農桑、稅收等等，雖然苗疆風物與中原不同，但是這些年鱗叔身在皇宮也不是虛度光陰?！?p>　　“這話若是別人說的，我會覺得他是在把我當成傻子忽悠，但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竟然有幾分可信?！鼻亟邨饔行o奈地說道。

　　秦竭楓曾親眼見過顧夢蝶因蠱毒而呈現出詭異靛青色的手臂，雖然顧夢蝶說過這些蠱毒會在她的體內達成微妙的平衡不會影響她的身體，但是修煉的過程絕對不會輕松。

　　若非對力量有著極強的貪欲，誰又會愿意在自己的血肉中種下這樣危險的蠱毒呢？

　　但是從顧夢蝶身上，秦竭楓從未見過任何一點貪欲，她甚至沒有對任何東西表現出執著，別人要給她的她就淡淡的拿著，別人要奪走她也不多阻攔，有人幫著她她就溫柔感謝，有人算計她她就冷眼看著。

　　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為修煉蠱術做到如此地步，秦竭楓終于找到了原因。

　　“王爺既然信了我的話，可愿意幫鱗叔謀奪皇位？”顧夢蝶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