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利奧波德的驗(yàn)收小組完成了對(duì)圣瑪利亞號(hào)的全部測(cè)試。地面的志愿者們隨即收到了集結(jié)(jié)登船的通知。

　　按照協(xié)(xié)議，這份通知不是強(qiáng)制性的，每個(gè)人都有權(quán)(quán)在啟程前選擇放棄。

　　然而面對(duì)這則富有人情味的條款，絕大多數(shù)(shù)報(bào)名的志愿者們卻沒有太多打退堂鼓的余地。他們其實(shí)并非腦袋一熱就做決定的人，所以這次也和以往人生中的每一步一樣，需要在可能的收獲和顯而易見的代價(jià)之間掂量，在愛與恨、夢(mèng)想與現(xiàn)(xiàn)實(shí)之間掙扎、取舍。也許人生就像有人說過的那樣，我們總是不斷舍棄一些東西，而后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么大概是他們的命運(yùn)刻意把他們最想要的東XZ得太深，以至于逼得他們要決絕到讓常人無法理解。又或者因?yàn)橛刑嗟倪^往糾纏在一起，導(dǎo)(dǎo)致他們必須用亞歷山大解開繩結(jié)(jié)的方式來讓自己向它靠近。總之最終選擇登船的人都有一些太過沉重的往事，令他們不論對(duì)這個(gè)世界眷戀與否都要離她而去。

　　在許許多多這樣的人當(dāng)(dāng)中，達(dá)(dá)?席爾瓦（以后簡(jiǎn)稱席爾瓦）就是比較有代表性的一位。

　　席爾瓦出生在委內(nèi)(nèi)瑞拉的一座小城里，父親是名機(jī)(jī)修工。在他8歲以前，生活對(duì)他而言就是用富足的溫情去填補(bǔ)拮據(jù)(jù)的物質(zhì)(zhì)，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很簡(jiǎn)單、快樂、充滿童趣。可是就在8歲那年，他的患有心臟病的母親要生第二個(gè)孩子了，同時(shí)國(guó)家的經(jīng)(jīng)濟(jì)(jì)也出了一些問題。雖然這兩件事情的聯(lián)(lián)系看似不那么直接，可是作用到他們家身上就成了母親和未出世的妹妹因?yàn)榇笸ｋ姸涝诹耸中g(shù)(shù)臺(tái)上。這件事情徹底擊垮了父親。兩年后，他在貧病交加中故去，留下席爾瓦這個(gè)孤兒。

　　之后的這些年，席爾瓦當(dāng)(dāng)過童工、學(xué)(xué)徒、石油工人、小販、漁夫，在忙忙碌碌地混跡于社會(huì)底層的同時(shí)，也很難得地沒有染上吸毒或者別的什么惡習(xí)(xí)。他深知身體和精神是他同命運(yùn)抗?fàn)幍奈ㄒ毀Y本，他必須珍惜。公允地說他一直做得很好，他的毅力在了解他的人眼中是值得敬佩的。可是在制裁與經(jīng)(jīng)濟(jì)(jì)不景氣的大背景下，他這樣的小人物哪里看得清改變命運(yùn)的游戲到底是個(gè)什么難度。差不多在一年前，女友跟他分手了，因?yàn)樗退募胰硕加X得還是摩托車行的老板比較靠譜。席爾瓦在最悲傷孤獨(dú)的時(shí)刻看到了招募火星志愿者的廣告。他感覺累了，這個(gè)世界似乎也沒人再需要他。那就走吧……

　　按照通知上的要求，所有志愿者在登船之前需要到指定的航天中心接受簡(jiǎn)單的基礎(chǔ)(chǔ)訓(xùn)(xùn)練，然后才能前往飛船。集合的時(shí)間是24號(hào)，席爾瓦該出發(fā)(fā)了。他把能賣的家當(dāng)(dāng)都賣掉，又買了一張前往法屬圭亞那的機(jī)(jī)票，然后到常去的酒吧喝完了在地球上的最后一杯酒。這杯酒讓他很盡興，所以登臺(tái)演唱了他最喜歡的波西米亞狂想曲，接著又結(jié)(jié)清了之前欠的酒錢。最后，他背上癟癟的行囊，與相熟的人擁抱，揮揮手，推開門走進(jìn)(jìn)淅淅瀝瀝的雨中……

　　如果說席爾瓦的過去屬于悲傷，那么在世界另一邊的愛斯梅拉達(dá)(dá)和卡門姐弟倆的處境則充滿了絕望。他們是羅姆人，才剛到十四五歲的年紀(jì)(jì)，但生活對(duì)他們來說只有無盡的流浪、饑餓、寒冷和歧視。父母早逝、親人離散，特殊的身份讓他們既不容于主流社會(huì)，又過早地失去了族群的庇護(hù)(hù)。為了生存，他們磨練出了很多“實(shí)用”技能。當(dāng)(dāng)然這也讓他們成了警察局的常客，同時(shí)也淪為黑惡勢(shì)力手下的工具。

　　姐弟倆知道這樣的日子沒有未來，這個(gè)世界似乎根本就忘了為他們準(zhǔn)(zhǔn)備未來，所以當(dāng)(dāng)招募廣告出現(xiàn)(xiàn)在街頭時(shí)，他們心動(dòng)了并且瞞著控制他們的偷竊集團(tuán)(tuán)頭目報(bào)了名。然而，就在他們暗自做好準(zhǔn)(zhǔn)備，即將踏上登船之旅的時(shí)候，意外的情況發(fā)(fā)生了。

　　愛斯梅拉達(dá)(dá)此時(shí)已經(jīng)(jīng)漸漸出落成了個(gè)大姑娘。也許父母在她出生之時(shí)就預(yù)(yù)見到她會(huì)是個(gè)美艷不可方物之人，所以給了她《巴黎圣母院》里女主的名字。可是這副容貌引起了幾位黑幫頭目的注意，他們打算先輪流教育教育她，再把她調(diào)(diào)到別的“產(chǎn)(chǎn)業(yè)(yè)”。

　　愛斯梅拉達(dá)(dá)知道該怎么應(yīng)(yīng)付。她先是非常機(jī)(jī)智地假意順從，然后用小刀放倒了一個(gè)頭目。

　　于是，在阿斯塔納郊區(qū)(qū)寧靜的夜色里，一場(chǎng)碰撞、爆裂和追逐開始了。姐弟倆偷了一輛車從頭目家的院子里奪門而出。黑幫分子們拿著刀槍棍棒吵吵嚷嚷地從后面追出來，卻不料其他車的輪胎已經(jīng)(jīng)被弟弟卡門給扎破了。就這樣，沒人能阻止他們奔向自由。而他們的下一站是拜科努爾……

　　就在姐弟倆逃出魔爪的那天早上，還有一種人也帶著更加現(xiàn)(xiàn)實(shí)，或者說更加陰暗的目的而來。

　　哈里斯是一名重刑犯，半年前越獄成功。他一路潛逃，歷盡艱辛只是為了回家看一眼妻兒。可是當(dāng)(dāng)他終于回到位于阿靈頓的家時(shí)卻發(fā)(fā)現(xiàn)(xiàn)那里已經(jīng)(jīng)換了主人。沒有聯(lián)(lián)系方式，沒有任何消息，哈里斯無處尋覓。于是，在發(fā)(fā)瘋似的找了幾天后，他意識(shí)到?jīng)]有希望了。擺在他面前的只剩兩條路，要么自首，要么亡命天涯。自首看來是不可能的，在越獄時(shí)和之后，他又背上了幾名警員的性命，所以他只有逃，可是往哪里逃呢？去火星的廣告讓他看到了重新開始的機(jī)(jī)會(huì)。很快，他托朋友找到了一個(gè)叫做唐尼的志愿者，并且毫不猶豫地對(duì)著那個(gè)人的腦袋開了三槍。

　　隨后，在23號(hào)上午，新的唐尼早早來到了卡納維拉爾角，他恨不得馬上啟航……

　　7月30號(hào)，所有的準(zhǔn)(zhǔn)備工作就緒。最終有578名志愿者見到了飛船。他們將在項(xiàng)目負(fù)(fù)責(zé)(zé)人利奧波德和以船長(zhǎng)漢密爾頓為首的美國(guó)機(jī)(jī)組的帶領(lǐng)(lǐng)下前往火星。

　　秦曉瑜和另外三名中國(guó)科學(xué)(xué)家于這天晚上8點(diǎn)登上飛船。然后她才以選擇研究對(duì)象為由獲準(zhǔn)(zhǔn)查閱移民的個(gè)人資料。不出所料，這個(gè)許成果然只是重名而已，但失望對(duì)她來說已經(jīng)(jīng)習(xí)(xí)慣了，所以沒什么大不了的。往后的四年就專注于研究吧。

　　飛船于9點(diǎn)31分由輔助機(jī)(jī)器人推出建造她的船塢，并漸漸與軌道平臺(tái)拉開距離。秦曉瑜和其他項(xiàng)目組成員一道在舷窗處揮手告別。激動(dòng)與惆悵從她的眼角處涌出。也許類似的場(chǎng)景曾無數(shù)(shù)次在人類的各個(gè)港口中上演，但這一次顯然有著別樣的意義。星辰大海已在眼前展開，而只有踏上旅途才能真正領(lǐng)(lǐng)略她。

　　“航向鎖定，持續(xù)(xù)跟蹤校正中。”領(lǐng)(lǐng)航員向船長(zhǎng)報(bào)告。

　　漢密爾頓立刻向全船廣播：“晚上好，諸位。我是漢密爾頓船長(zhǎng)，很高興在未來的七個(gè)月里與你們同行。我們的飛船即將加速并脫離月球軌道，所有人員請(qǐng)立即返回各自的休眠倉(cāng)并按照指定方式躺好，系好安全帶。請(qǐng)大家放心，你們還有時(shí)間再看一眼地球。人工冬眠要到明天早上八點(diǎn)才會(huì)開始。等我們離開軌道以后會(huì)給大家一些活動(dòng)時(shí)間，屆時(shí)船艉的取景窗也將開啟。各位可以在那里回望我們的故鄉(xiāng)(xiāng)——地球。”

　　志愿者們聽到廣播后都紛紛回到休眠倉(cāng)里。秦曉瑜和其他人則坐進(jìn)(jìn)座椅，扣好安全帶。漢密爾頓在確認(rèn)(rèn)乘員界面上的所有休眠倉(cāng)圖標(biāo)(biāo)都變成綠色后下令：“進(jìn)(jìn)入啟航發(fā)(fā)動(dòng)機(jī)(jī)點(diǎn)火程序。三，二，一，點(diǎn)火！”

　　砰！隨著一聲巨響，啟航發(fā)(fā)動(dòng)機(jī)(jī)的噴口冒出明亮的火焰。

　　秦曉瑜感到背后突然有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在推著自己，然后月球的身影從舷窗處退行離去。幾分鐘后，啟航發(fā)(fā)動(dòng)機(jī)(jī)燃盡并與飛船分離。飛船的主發(fā)(fā)動(dòng)機(jī)(jī)接力點(diǎn)火，漸漸把飛船推出月球的引力范圍。

　　兩小時(shí)后，人們開始自由活動(dòng)。船艉的百葉窗式隔熱擋板打開，人們可以透過取景窗最后再看一眼地球。幾乎所有人都來了，雖然他們?cè)诘厍蛏系纳畈⒉涣钊藵M意，但當(dāng)(dāng)這一刻真的到來，每個(gè)人還是不免要回望過去。

　　在他們眼前，就在那扇小窗外面，地球、月球在不斷變小，而船塢平臺(tái)早已微不可見。過去的一切啊，就這樣被一股腦地丟棄在那里，所有好的、壞的，所有美的、丑的，所有對(duì)得起的、對(duì)不起的，都濃縮成了一滴藍(lán)(lán)色的淚。數(shù)(shù)百人如同參加葬禮般沉默不語，因?yàn)楸宦裨岬恼撬麄冏约骸?p>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m gone ，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愛斯梅拉達(dá)(dá)這時(shí)站在人群當(dāng)(dāng)中即興唱起歌來。淚水在她的眼角不斷滑落，但每一滴都比上一滴離地面更遠(yuǎn)(yuǎn)。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away from home…”漸漸地開始有人跟著她唱。

　　“…Not a shirt on my back ， Not a penny to my name，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會(huì)唱的人幾乎都唱起來，不會(huì)唱的也被情緒所感染，隨著曲調(diào)(diào)哼唱。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席爾瓦也在人群中，他默默地閉上眼睛，一邊輕唱，一邊雙手將自己和家人的唯一一張照片捂在胸口。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哈里斯沒有去船艉，但在休眠倉(cāng)里也能聽到歌聲。那是一種聲波沿著艙壁制造出的奇特音效，令他的嘴唇也跟著無聲地顫動(dòng)。漸漸地，他的雙眼失去了聚焦，腦中倒著往前回溯各個(gè)階段的自己。直到遇到那個(gè)還沒有走上歧途的少年。他笑了。至少在此時(shí)此刻，他暫時(shí)找回了善良的自己，所有的罪惡似乎都留在了那個(gè)星球上，而逍遙法外的快感也隨之蕩然無存……

　　拉克西斯是在秦曉瑜出發(fā)(fā)以后才重新上線的。他看到秦曉瑜乘坐的飛船出發(fā)(fā)的新聞，又去了月球內(nèi)(nèi)部的巨大空洞，卻無法找到游航的蹤影。他也許離開得太久了，久到已經(jīng)(jīng)跟不上世事變遷。

　　“I don’t know if we each have a destiny， or if we’re all just floating around accidental-like on a breeze.”

　　他的腦中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然后順著記憶聯(lián)(lián)想起長(zhǎng)子的電影《阿甘正傳》里的橋段。

　　阿甘送走了自己的母親，也送走了孩子的母親。拉克西斯因?yàn)橥瑯佑袀€(gè)獨(dú)自撫養(yǎng)(yǎng)自己的母親而產(chǎn)(chǎn)生了情感上的共鳴。歐，對(duì)了！他猛然想到還有一件事可以為游航去做，于是轉(zhuǎn)(zhuǎn)身朝地球飛去……

　　克羅索此時(shí)還沒注意到拉克西斯又回來了。他在惑星還有點(diǎn)事沒處理完。為了確保長(zhǎng)子樣本生存，他調(diào)(diào)用了很多模塊來阻止有限的氧氣被行星大氣耗盡。

　　游航和天選者們不可能知道有神在暗中保駕護(hù)(hù)航，他們此刻有自己的事要忙。

　　從發(fā)(fā)生異變的那天起，游航就在做兩手準(zhǔn)(zhǔn)備。他一邊從恩諭用電臺(tái)向外發(fā)(fā)報(bào)，想要看看能否收到人類的回音，一邊又派出很多人向外探索。

　　不久，探險(xiǎn)隊(duì)陸續(xù)(xù)傳回了一些壞消息。事實(shí)上他們很快就越過了曾經(jīng)(jīng)的峽谷兩側(cè)(cè)那些無法逾越的障礙，發(fā)(fā)現(xiàn)(xiàn)有些地形甚至消失了。向“南”搜索的隊(duì)伍中有的遇到了戈壁沙塵，有的則被暴雨和洪水圍困。游航不得不組織另一些隊(duì)伍去營(yíng)救他們。向“北”探索的隊(duì)伍被黑暗和嚴(yán)(yán)寒?dāng)r住了去路。在極端干燥低溫的冰原之上，他們目睹了浩瀚明亮的星空。而就在這些星辰當(dāng)(dāng)中，有些曾在地球上的天文學(xué)(xué)典籍中出現(xiàn)(xiàn)過，只是由于觀察角度的變化，所有天體的相對(duì)位置關(guān)(guān)系都大為不同。沒有人還能認(rèn)(rèn)得它們中的任何一個(gè)。

　　游航綜合這些信息，最終確信這里不是地球，而是另一個(gè)未知的世界。

　　8月23日，他向所有探險(xiǎn)隊(duì)發(fā)(fā)出召回的命令，并于五天后在恩諭向全民發(fā)(fā)表了重要演說。

　　演說當(dāng)(dāng)天，恩諭的廣場(chǎng)上人頭攢動(dòng)。克羅索悄然混跡于人群當(dāng)(dāng)中，看到錄音和廣播設(shè)(shè)備架設(shè)(shè)在講臺(tái)上，游航神情肅穆地念著稿子，臺(tái)下和遠(yuǎn)(yuǎn)方聚集在擴(kuò)(kuò)音器周圍的人則用專注和沉默與之共鳴。

　　“……身為一個(gè)外來者，我總是不免懷念外面的時(shí)光。可這并不表示成為天選者就完完全全是一種不幸。在此，我以我和我的中國(guó)同胞們?yōu)槔Ｔ諭餉媯業(yè)耐g哪怕因?yàn)橐稽c(diǎn)小摩擦也會(huì)在大庭廣眾之下?lián)P言要對(duì)對(duì)方的直系親屬做點(diǎn)什么。（哈哈……臺(tái)下傳來一陣笑聲）可天選者的大家庭改變了我們，幫助我們祛除了身上的糟粕。在這里，我們互相交融，彼此信賴，團(tuán)(tuán)結(jié)(jié)一致。不同膚色，不同信仰，不同文化的人們能夠在尊重、禮儀和法律的前提下求同存異、和睦共處。這也許就是命運(yùn)想要教會(huì)我們的東西，也是地球的同胞們千萬年來未能達(dá)(dá)到的成就。從這一點(diǎn)來說，我們繼承了先祖的智慧與人性的光輝，同時(shí)又避免了隔閡帶來的沉重包袱。我記得曾在一本舊世界的書里讀到過，說：‘我們?cè)跇屃謴椨曛谐錾胨溃辉澤滤馈Ｈ欢?dāng)(dāng)我們達(dá)(dá)成目標(biāo)(biāo)、新世界已具雛形時(shí)，老一輩的人又站出來，奪走我們的勝利，將這新世界重塑成他們所熟知的舊模樣。’這就是我們的地球同胞們的隱痛，反過來讓也我明白我們的世界是如此地新，沒有根深蒂固的舊的束縛。她就像一個(gè)充滿幻想與朝氣的孩童，可以試錯(cuò)，可以改！她的細(xì)(xì)胞就是我們。我們這一輩，或者加上后輩中的幾代人，我們一起經(jīng)(jīng)歷她的童年，開創(chuàng)(chuàng)她的未來。這在我看來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情。而要做好這件事情，我們就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珍惜今天所共有的寶貴財(cái)富，守護(hù)(hù)我們的道德與文化內(nèi)(nèi)核。讓天選者在長(zhǎng)大后乃至往后的歷史長(zhǎng)河中能夠始終被童年治愈，能夠在寒冷的黑夜尋得溫暖與光明，能夠在最絕望的時(shí)刻迸發(fā)(fā)出追尋希望的勇氣，能夠歷盡艱難困苦，笑說那都只是我們邁向高遠(yuǎn)(yuǎn)的墊腳石。同胞們，讓我們攜起手來，在宇宙中發(fā)(fā)出人類的吶喊吧！”

　　“哈！”

　　“哈！”

　　“天選者萬歲！”

　　……

　　游航最后的振臂一呼引得全場(chǎng)歡聲雷動(dòng)。而在這熱烈的氛圍中，克羅索悄然離去，正如他悄悄地來。毫無疑問，游航成了令神最為印象深刻的樣本。而長(zhǎng)子的這一分支似乎也因?yàn)樗牡絹碓桨l(fā)(fā)有了點(diǎn)出神意料的意思。他們已經(jīng)(jīng)不再以回歸為目標(biāo)(biāo)了，地球也徹底成了一個(gè)代表記憶與文化的符號(hào)。

　　“未來怎么走，請(qǐng)你們好自為之吧。希望你們能和鄰居處得來。”克羅索在遠(yuǎn)(yuǎn)離雙子星系時(shí)回首一瞥，有感而發(fā)(fā)。同時(shí)也因?yàn)橛魏浇o他的驚喜、驚訝和驚嚇決定到地球上為自己的錯(cuò)誤做一件事……

　　“0.2，停車、停車。”

　　“0.2，停車、停車。”

　　……

　　在泉州的某個(gè)停車場(chǎng)里，一位司機(jī)(jī)有些困惑。后面的車位明明沒有障礙物，可一倒車就響起雷達(dá)(dá)提示。通常這種情況多半是設(shè)(shè)備問題，況且自己開的是這樣一輛老車，那么概率就更大了。于是這名司機(jī)(jī)索性直接往后倒，然后一看沒事，就下車走了。

　　過了一會(huì)兒，游航模樣的拉克西斯從車后面走出來，回頭對(duì)赫爾墨斯說：“好了沒有？快出來。”

　　赫爾墨斯化身成秦曉瑜的樣子，扭扭捏捏地走出來說：“哎呦，人家還沒適應(yīng)(yīng)嘛。”

　　“那現(xiàn)(xiàn)在就馬上適應(yīng)(yīng)。”拉克西斯說，“待會(huì)兒可別讓人看出破綻來。”

　　“知道了，元帥大人。”

　　“走。”

　　……

　　出了停車場(chǎng)，穿過馬路，赫爾墨斯挽著拉克西斯的手臂一起走進(jìn)(jìn)一家醫(yī)(yī)院。病重的施傳美此時(shí)就在這里。她的情況很糟，高昂的治療費(fèi)用和痛苦都令她難以承受，然而因?yàn)橛兄鴱?qiáng)烈地見到兒子的信念，她還是咬牙堅(jiān)持著。

　　“等一下進(jìn)(jìn)去以后，咱倆可得配個(gè)好了，就跟之前練的一樣。”拉克西斯再三叮囑。

　　赫爾墨斯只顧點(diǎn)頭。

　　這時(shí)，奇異的一幕發(fā)(fā)生了。病房門口來了兩個(gè)游航。拉克西斯一看就知道是克羅索來了，于是說：“怎么？良心發(fā)(fā)現(xiàn)(xiàn)，想彌補(bǔ)彌補(bǔ)？”

　　克羅索說：“你是來圓謊的吧？你的感官文件我已經(jīng)(jīng)看過一部分了。”

　　拉克西斯左右看了看，覺得就這么杵在門口，像是同一家的雙胞胎兄弟感情不和，便提議道：“先換個(gè)地方聊吧。”

　　“行。”克羅索說完轉(zhuǎn)(zhuǎn)身就走。拉克西斯快步跟上。

　　雙方來到醫(yī)(yī)院的小花園里，在一條長(zhǎng)椅上坐下。

　　克羅索率先說：“你那個(gè)機(jī)(jī)器人不錯(cuò)，有錢人就是不一樣。不過也該適可而止了。否則……”

　　“我知道，我為很多事情向你道歉，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是你的私有財(cái)產(chǎn)(chǎn)。我有點(diǎn)兒胡作非為了。”

　　克羅索沒想到對(duì)方的態(tài)(tài)度這么好，說：“你有變化，和一星周之前有明顯的不同。”

　　“是嗎？”

　　“是的，看氣質(zhì)(zhì)就知道。看來在生態(tài)(tài)球里沒有白待。”

　　“哈，沒錯(cuò)，拜你所賜。我第一次有了靜下來讀書的時(shí)間，是長(zhǎng)子對(duì)我進(jìn)(jìn)行了再教育。”

　　“那你覺得你現(xiàn)(xiàn)在是我們多一點(diǎn)還是長(zhǎng)子多一點(diǎn)？”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已經(jīng)(jīng)沒那么討厭你了？即使你揍我還裝神弄鬼。”

　　克羅索只知道后面這句話意指在月球的打斗，所以笑而不語。他不知道對(duì)方的意思中還包括與那個(gè)算命先生的奇遇。這是個(gè)誤會(huì)，那不是克羅索。

　　拉克西斯沒想再糾纏這件小事，轉(zhuǎn)(zhuǎn)而想要說點(diǎn)別的。所以這個(gè)誤會(huì)就這么誤會(huì)下去了。

　　“長(zhǎng)子有句話叫一朝迷上狗攆兔，從此走上不歸路。這些年，呵，請(qǐng)?jiān)徫矣媚赀@個(gè)單位，這些年我真的體會(huì)到了一些樂趣，和我以前的所有樂趣都不一樣。那就是獲得知識(shí)的充實(shí)。最近這一兩年，你知道嗎？我！開始學(xué)(xué)數(shù)(shù)學(xué)(xué)了。”

　　“哦！真是士別三日當(dāng)(dāng)刮目相看。”克羅索說完驚喜又懷疑地看向?qū)Ψ健?p>　　“別這樣，我說的是真的，而且我發(fā)(fā)現(xiàn)(xiàn)了一個(gè)問題。”

　　“說說你的問題。”克羅索正襟危坐，可表情還是沒有變化。

　　拉克西斯想了想說：“我見過那個(gè)方程，你用它來規(guī)(guī)制虛擬宇宙，這里的一切都基于它來進(jìn)(jìn)行推演。”

　　“嗯，沒錯(cuò)。”克羅索點(diǎn)頭。

　　“可是你肯定意識(shí)到了，這樣會(huì)產(chǎn)(chǎn)生奇異。”

　　“說說你所謂的奇異是什么？”

　　“奇異。我指的是虛擬中的現(xiàn)(xiàn)象與現(xiàn)(xiàn)實(shí)不符，比如東西出現(xiàn)(xiàn)在了不該出現(xiàn)(xiàn)的地方，不該有的形態(tài)(tài)結(jié)(jié)構(gòu)(gòu)或者組合。它們……”拉克西斯頓了頓組織語言，“比如以長(zhǎng)子為例，他們用他們的計(jì)算機(jī)(jī)去模擬一些系統(tǒng)(tǒng)。比如說世界，但他們的策略是層展的，也就是不同的層面用不同數(shù)(shù)學(xué)(xué)模型。這樣表面上看它很像那個(gè)系統(tǒng)(tǒng)，但實(shí)際上在許多邊緣狀態(tài)(tài)，數(shù)(shù)據(jù)(jù)會(huì)出現(xiàn)(xiàn)誤差。很多誤差。”

　　“你扯遠(yuǎn)(yuǎn)了，我的宇宙不是這種情況。”

　　“是的，你比他們技高一籌。一個(gè)模型在從微觀到宏觀的所有層面上起作用，假使它真是現(xiàn)(xiàn)實(shí)中的萬物理論，那么看似就會(huì)得到一個(gè)完美的虛擬世界。”拉克西斯說到這里話鋒一轉(zhuǎn)(zhuǎn)，“可這樣還是會(huì)有誤差。”

　　“哈哈！”克羅索笑了，是會(huì)心地笑，“你能到這個(gè)程度很了不起。沒錯(cuò)，伏羲的公式包含一些連續(xù)(xù)變化的量。它也許真的是萬物理論，可它是不可計(jì)算的。只要用計(jì)算機(jī)(jī)模擬就會(huì)引入近似，從而積累誤差。接著誤差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huì)產(chǎn)(chǎn)生可觀察的奇異。這些奇異代表誤差改變了規(guī)(guī)則。我沒有辦法。只能等著現(xiàn)(xiàn)象出現(xiàn)(xiàn)，然后暫存量子態(tài)(tài)，對(duì)局部進(jìn)(jìn)行修復(fù)(fù)。就像服務(wù)(wù)器維護(hù)(hù)。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拉克西斯把手一攤說：“我怎么會(huì)有？我只是好奇你觀察到了多少次奇異，并且修復(fù)(fù)過多少次？”

　　克羅索神情驟然變得嚴(yán)(yán)峻，說：“目前一次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這不可能吧？難道虛擬與現(xiàn)(xiàn)實(shí)在這么長(zhǎng)時(shí)間的推演后一次差異都沒有發(fā)(fā)生？”拉克西斯顯然不敢相信。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們的界限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樣。”

　　“那會(huì)是什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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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到這里，兩個(gè)“游航”陷入了一時(shí)的沉默。“秦曉瑜”卻在這時(shí)溜達(dá)(dá)到旁邊，望著噴泉想象那個(gè)公式，然后默默地說：“奇異明明早就發(fā)(fā)生了，可你們就是視而不見。你們?cè)趺床幌胂耄瑥膫€(gè)體的生死際遇到生態(tài)(tài)球，你們插手的每一個(gè)事件不都是奇異嗎？難道就因?yàn)槟鞘侨藶榈木捅慌懦诳紤]范圍以外？為什么總是要把事件分成自然和人為？別傻了，所有的目的性和偶然性其實(shí)都是更大尺度上的自組織的一部分。你們所謂的自由意志與其它過程的關(guān)(guān)系也絕沒有那么簡(jiǎn)單，說到底規(guī)(guī)制它們的都是一樣的法則。所以假設(shè)(shè)這個(gè)理論就是宇宙的終極奧秘，那么虛擬中的奇異發(fā)(fā)生了，以你們想不到的方式，所以虛擬與現(xiàn)(xiàn)實(shí)看起來高度一致。或者我可以這樣想，現(xiàn)(xiàn)實(shí)中的奇異也發(fā)(fā)生了，只是以當(dāng)(dāng)局者認(rèn)(rèn)識(shí)不到的方式，所以現(xiàn)(xiàn)實(shí)與虛擬真的高度一致。它們都是虛擬，它們又都是現(xiàn)(xiàn)實(shí)。”

　　想到這里，赫爾墨斯又從數(shù)(shù)據(jù)(jù)庫里調(diào)(diào)出一部長(zhǎng)子的書，是拉克西斯看過的《時(shí)間簡(jiǎn)史》。它瀏覽書中最初的幾頁，細(xì)(xì)細(xì)(xì)回味上面提到的一個(gè)關(guān)(guān)于宇宙觀的故事。故事里一位老婦人說：“我來告訴你吧，這烏龜還是站在一只烏龜上面，這是一只馱著一只，無限馱下去的烏龜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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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傳美在這天晚上安然辭世。在那之前，她見到了身穿警服的兒子，秦曉瑜和許成警官。看來一切都是真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