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洛陽，已經入夜。

　　夜色透著腐糜和奢侈的旖旎。

　　徐榮不想在晚上打擾董卓，便決定次日再去匯報事情進展。這一夜，不知又是誰家的女兒會被禍害。徐榮默然想著，回了自己的府邸。

　　熱水倒滿整個木桶。

　　徐榮浸泡在其中。蒸汽彌漫，蘊蘊湯湯。

　　徐榮喜歡這樣一個人的夜晚。它可以給忙碌的生活帶來一點慰藉，而孤獨的思考則有助于想清當前的情況。

　　解決掉丁原的麻煩后，董卓會成為洛陽最強有力的當權者。

　　就連世家大族也會承認，兵權才是唯一的權力保障。

　　徐榮將自己的手拿出水面，默然注視。這雙手曾經沾滿鮮血，以后仍會污濁不堪。徐榮不知自己是否算是成了董卓暴行的幫兇。只是一個人的命數是有時的。如今的董卓正得天時，未可與爭。徐榮沒有能力與董卓正面抗衡。

　　現在，唯有忍耐。

　　在等待中尋找機會，在機會中找到方向。

　　這一夜，注定不太平。

　　司隸校尉袁紹，得知丁原事敗的消息后，連夜掛印，逃離了洛陽。

　　并州軍降兵打發掉老弱病殘后，剩余大約七千余人。按照一開始的計劃，這些人一部分仍歸屬呂布統帥，余下的人分散并入西涼軍中。

　　董卓凌晨從李儒處聽說了并州軍投降的消息，滿是橫肉的臉神色復雜。

　　次日。

　　徐榮還在用飯。韓浩匆匆忙忙走進來，低聲道：“大兄，事情不好了。”

　　徐榮指向身旁的空位，掰開手中紅薯繼續吃著，說：“怎么。并州軍的人惹麻煩了？”

　　對于徐榮的先知先覺，韓浩早已習以為常，但他還是忍不住問：“大兄是怎么知道的。”

　　徐榮沒有回答。

　　并州軍與西涼軍并稱大漢兩大強軍。現在并州軍被編入西涼軍之中，多了一層寄人籬下的疏離感，難免挫敗并州人的高傲。而西涼軍則高居主座，多多少少會奚落并州人。雙方又都是脾氣暴躁的漢子，湊一起不發生矛盾才奇怪。

　　“先吃東西吧，”徐榮說，“像這種事情，最近不會少的。”

　　“大兄……”

　　韓浩仍舊有些遲疑，“我們真不用趕過去嗎？”

　　“怎么？”

　　“聽說……聽說隔壁都已經殺人了……”韓浩遲疑地開口。并州人鬧事兒后，韓浩和龐德當然第一時間想著自己解決問題。但一次壓下去了，很快又是第二次，弄得兩人焦頭爛額。實在是沒有辦法，才由龐德在軍營照看，韓浩跑來求助。

　　“隔壁指的是誰？”徐榮露出詫異的表情。

　　“胡軫。”

　　韓浩回答。

　　徐榮沉默了一會兒。殺人立威，的確是一種方式。但只有無能的人，才會隨意表達自己的憤怒。事實上，正是因為解決不了問題，胡軫才會憤怒。徐榮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事情緊急了。他將掰開的紅薯遞給韓浩：“先吃吧。”

　　用完飯，兩人前往城西軍營。

　　一路上，徐榮都在思考如何解決自己面臨的困境。要想解決并州人的問題，徐榮必須做到的有兩點。一是給并州人歸屬感和存在感。二是在并州軍中確立自己的威信。

　　這兩點都不是容易做到的。

　　……

　　軍營，空地。

　　兩撥人對峙著。

　　龐德站在前方，撐著手中鐵劍。橫眉怒目，威嚴十足。若不是有龐德守在這里，對峙著的兩撥人大概早就打起來了。

　　雙方人數都不多，一方大概二十余人。

　　并州軍領頭的人名為周方，在并州軍中，原本是個伍長。這人是軍中出了名的刺頭，頂撞長官，目無軍規。丁原愛惜他的勇武，一直不舍得下狠手處罰。

　　一開始，憑借一腔怒火，周方帶著自己幾個兄弟，和西涼人沖突起來。沒想到事情越來越大，連西涼軍都尉龐德都招了來。現在周方是想走走不掉，認輸太丟臉。

　　眼見著徐榮帶著韓浩等人大步走向他們，饒是一向無法無天的周方，心里也莫名升起一陣畏懼。

　　這大概就是過江龍不壓地頭蛇吧。

　　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難免有些底氣不足。周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徐榮走到龐德身旁。他連看也沒看一旁劍拔弩張的兩撥人，徑直對龐德下令道：“令明，傳我命令，讓所有人在這里集合。我有重要的事情向他們宣布。”

　　“諾。”

　　龐德領命而去。

　　片刻之后，歸屬于徐榮麾下的西涼軍與并州軍士卒都來到空地。原本對峙的兩撥人連忙找機會竄入人群之中。所謂法不責眾，站在人群里，總是能給人更多的安全感。徐榮平靜地看著這一幕，也沒有阻止。

　　等到所有人都到齊，安靜下來。

　　徐榮登上高臺，居高臨下，看著下方眾人。他的目光緩緩從一行人臉上掃過，確定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落到自己身上后，徐榮才開口，大聲道：“你們中大部分人都知道我是誰，但也有小部分可能不知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徐榮，是你們的統帥！”

　　徐榮有意的強調了‘你們’兩個字。

　　徐榮能夠聽到，在他說出這句話時，下方傳來一陣不小的竊笑聲。徐榮裝作沒有聽到這些不和諧的聲音。一個人只要做一件事兒，就必然有人會提出反對。如果太過于在意反對者的意見，是沒法將自己的意志推行下去的。

　　徐榮繼續大聲說：“昨晚，有很多新的兄弟加入了我們。他們原本是丁原手下的并州軍士卒。叛賊丁原伏誅后，這些人明智地選擇了棄暗投明。董公仁德，既往不咎，讓他們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而為了適應這一改變。我決定，從今以后，在軍中成立平羌營與平鮮營兩營。”

　　一句話，讓下方眾士卒，陷入混亂之中。

　　若是有一個詞能夠準確描述他們心中的感受，那大概是，迷茫。

　　周方抬頭看著上方神逸俊朗的男人，眉頭緊鎖。見那個自稱徐榮的家伙，沒有找他們的麻煩，周方的感覺不是松了口氣，反倒如鯁在喉。

　　成立平羌營與平鮮營是什么意思？

　　從字面上，周方大概能夠理解。平羌，也就是平定羌族。而平鮮呢？難道是平定鮮卑。周方的目光劇烈閃動著。如果說，平羌營指的是西涼人。那平鮮營，莫不是指的是并州人。

　　那家伙，難道是想在西涼軍中，以另一個名字，保留并州軍的編制？

　　這個念頭方從心中升起。哪怕是那么虛無縹緲，周方的身體仍因為胸腔中的震動而顫抖。

　　徐榮能夠看出下方眾人的困惑。

　　他靜靜地等著，等所有人發泄完自己的情緒，將他們的迷茫和困擾投向自己后。徐榮才抬起雙手，示意下方的人安靜下來，大聲道：“在場的各位，將會隨機的被分入兩營。原西涼軍中將官，保留職位，加入平羌營。而我們今天要做的——”

　　“就是選出平鮮營的都伯，什長和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