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跟上袁術。如果有其他人跟蹤他，就把跟蹤的人做掉。”徐榮低聲吩咐韓浩。

　　徐榮擔心，會有李儒的人在監視他。

　　韓浩領命。

　　徐榮隨即登上軺車，閉上眼，靜候抵達蔡府。

　　為什么是徐榮去送聘禮呢？

　　因為送禮的人，身份必須足夠高，足以代表董卓。這個人出現，又不至于讓人覺得董卓過于重視自己新的妾室，丟了臉面。徐榮是最好的選擇。

　　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徐榮才知道自己誤會了董卓。原來董卓不是想將反對者斬草除根，而是想利用威壓迫使對方認輸。但相比于這種做法，徐榮其實更喜歡一網打盡的想法一點。

　　斬草除根看上去很殘暴，但同樣也很有效。

　　權力的游戲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斗爭。你沒辦法靠嘴說服對手，不想死，就只能先動手。

　　到了蔡府，見到蔡邕。徐榮發現，蔡邕是一個比他想象更溫和秀氣的男人。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竟然因為不屑于討好權貴，在江濱之地游蕩了十多年。

　　送上禮物，徐榮隨即離開。

　　早就等在門外的人叫住了徐榮。這人身穿黑色直裾深衣，身材高大健碩。環繞下頜的髭須精簡整齊，給他增添了不少雄性的氣息。他雙手交握，開口道：

　　“鄙人曹操曹孟德，不知徐君可有興趣和我閑聊幾句？”

　　徐榮停下腳步，回頭。

　　曹操站在他的上方，頗有居高臨下之感。徐榮略微抬頭，看著這個以一人之力，主導了未來幾十年走向的男人，他很難描述自己心中的感受。沉默了片刻，還不知道曹操目的的徐榮點了點頭。

　　“請！”曹操向著另一側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兩人一前一后。

　　曹操走在前邊，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一陣吱吱聲。曹操聲音很低，不疾不徐地說道：“袁隗的事情，徐中郞做得很漂亮。天衣無縫，滴水不漏。”

　　“我不明白曹君的意思。”

　　徐榮看著曹操的后背，語調平靜地說。

　　“是嗎？你不需要明白，徐中郎就當我在閑聊好了。”曹操自顧自說著，“袁隗死在了一介小吏手中，這種事情，怎么想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我出于好奇，前去調查了一番。你知道我發現了什么嗎？”

　　“勞煩曹君相告。”

　　“袁隗死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那個叫何儉的刀筆吏是受了董卓的指使。何儉自己也這么說。但他說起那個下令讓他前往董府等候袁隗的人時，卻怎么也不肯透露這個人的名字。而我查問了在這之前發生過的事情，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兒。”

　　曹操回頭看了徐榮一眼，笑容很有深意。

　　“我發現，在幾天前，曾有西涼兵闖入何儉家，差點殺了何儉兒女，還想當著他的面侮辱他的妻子。也就在這時，有人進入何儉家，救了何儉的一家人。所以，何儉對這個人感恩戴德。你說，如果是這個人指使何儉殺了袁隗，何儉會同意嗎？”

　　跟著曹操的徐榮不動聲色一笑。他開口道：“那曹君應該已經知道，是我救了何儉一家。你這么說，是想告訴我，是我指使的何儉嗎？”

　　“不是嗎？”

　　來到房門前，曹操打開房門，邀請徐榮，同時反問。

　　開啟的屋子一片昏暗。

　　光線透入，照亮了大半個房間。這應該是一個待客室，曹操在蔡邕家竟能隨意使用蔡邕的房間。看上去，曹操和蔡邕的關系，比徐榮自己認為的要好很多。

　　“如果我要殺袁隗，何必費這么大的功夫。”徐榮跟著曹操進入房間，“要知道，袁隗里通外敵，背叛天子，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我不過是奉司空之命，秉公執法罷了。要動手，我直接殺了袁隗不好，又何必繞那么大的圈子呢？”

　　“這就要問徐中郎你自己了。”

　　兩人相對坐下。

　　曹操直直看著徐榮的眼睛。他驚訝的發現，對方的目光和他一樣穩定，沒有絲毫的動搖和偏移。這個家伙，比預想的更加強悍。曹操默然想著。不過，這樣一來也更有挑戰性，更有趣一點。

　　“袁隗死在刀筆吏之手，所有人都以為是董卓的指使。董卓也不可能站出來，向其他人解釋。反正你殺了袁隗是殺，何儉殺了袁隗也是殺。這對董卓來說沒有區別。但是——”

　　“這對你來說有區別。”

　　“你不想讓滿朝公卿認為，是你殺了袁隗，對嗎？”曹操的目光中，透出兇獸般的狠厲。他就像一頭餓虎，隨時都會撲上來，將徐榮吃掉。曹操一字一頓，道：

　　“你不想站在朝廷的對立面，對吧。徐中郎？”

　　曹操的目光格外狠厲，若是心性不堅的人，恐怕在這對視之中，已經嚇得屁滾尿流。但徐榮的心里一片平靜，就如古潭一般沒有絲毫動搖。任何經歷過數十次血戰的人，也不可能僅僅被目光嚇倒。

　　徐榮靜默片刻，開口回答：“沒有人會站在朝廷的對立面。但現在，董公，就是朝廷。”

　　燭光在屋內亮起，照亮了房間四角，破除了死寂冷淡的氣氛。

　　主人蔡琰站在火燭旁，合上手中的火石，將之拿在胸口。她默然注視著隨曹操走進房間的人，燭光落到她雋美的臉上，搖曳不定。蔡邕與曹操相知多年，當年蔡邕流亡外地，曹操也是蔡邕的保護人之一。因為這層關系，蔡琰也與這個飽讀經傳，胸懷天下的男人關系親近，兩人如今以兄妹相稱。

　　這還是第一次，蔡琰見到有人能在大兄的目光威逼下，表現得如此平靜，冷漠。

　　蔡琰上前，為兩人沏上熱茶，隨后離開。

　　這期間，曹操和徐榮就像化作木偶人一般，誰也沒動。

　　曹操看著面前的徐榮，耳邊仍回響著徐榮的回答。‘董公，就是朝廷’。看來，對方已經看穿了自己想要拉攏他的意圖。曹操默然想著。這個回答不僅是一種拒絕，同時也是威懾。

　　而坐在曹操對面的徐榮，心中想的則是，曹操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當日。

　　徐榮前往袁府之前，便安排了何儉到董卓府外等候。他早就猜到，袁隗想要親自去董府一趟，面見董卓。而只要袁隗是在董卓府邸外出了事兒，徐榮便不會成為士族的目標。

　　徐榮為此還特地在袁府表演了一番，裝作自己暫時放過了袁隗。這也是徐榮知道自己會被威脅，仍允許袁術在場的原因。他需要被人目擊，并不是他徐榮殺的袁隗。

　　這一切，談不上天衣無縫。但誰會這么有心去查，還查到徐榮曾救過何儉一家的事兒？

　　這件事兒，恐怕連韓浩龐德都不知道吧。

　　一個人只要做過一件事兒，就必定會留下痕跡。這句話如今想來格外的有道理。

　　至于曹操這時提起這件事兒，再加上曹操試圖分割徐榮與董卓的做法，拉攏之意顯現無疑。如果是在七天前，曹操表達了這份善意，徐榮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下來。

　　但現在，先殺丁原，后除袁隗。就算徐榮想投靠士族，士族真的能夠放心用他？大概也只有曹孟德有這么強大的魄力了。畢竟是連殺掉自己兒子的仇人，都能包容的家伙。徐榮甚至懷疑，那些真正有實力的幕后大佬，并不知道曹操現在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