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寵鐘薇,愛鐘薇,憐惜鐘薇,更勝過愛我們兩個,你一定不舍得讓鐘薇傷心生氣,對不對?”霞安鐵了心要帶我走。“你不要再攪和進來了,好不好?我和玉晶馬上送你回西安,就讓我們大家的生活都回到從前,行不行。”
“霞安,你為何非要干涉我的自由?”我真不理解霞安此刻的心里在想什么。
起初還以為她要讓我離開姜宗培去陪她,現(xiàn)在看來不是。
“我干涉你的自由?”霞安冷笑,“鐘薇那么謙和有禮,那么溫柔可愛,人人稱揚她,喜歡她,我也很尊重她,當(dāng)然不允許你背叛她。”
“霞安……”我看著她,欲言又止。
這一次病情發(fā)作嚴(yán)重的損傷了霞安的健康,加上剛才生氣,此刻顯得有些消瘦而蒼白。
教獸說她的病不嚴(yán)重,看來是說謊。
那一瞬間,她的陰謀,她的不擇手段,她的一切惡,似乎都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我握著她那瘦削的手,擔(dān)憂的望著她,懇摯的說:“霞安,我知道,當(dāng)年我虧欠你很多也虧欠姜宗培很多。現(xiàn)在我看到姜宗培眼瞎了,我怎么能忍心離開?”
說著,我深情地望著她:“還有你,也一定要快些好起來,看不到你活活潑潑的樣子,我就算回到西安,也會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我都已經(jīng)這樣了,你還擔(dān)心什么?”霞安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些微笑,由于瘦了許多,那笑容在唇邊就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
“安排好了姜宗培這邊的事,我會想辦法籌錢治好你的尿毒癥,讓你健健康康的活著。”無論教獸說過什么,霞安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有些事她不說,我也不便相問,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是遇到了難處。
有難處,我就得傾盡全力幫她,哪怕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終將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她永遠是我的霞安。
“呈樹,你別老是掛著我,”她委婉的說:“過好自己的生活,我的事自己會處理好。”
“等你的病好了,我?guī)е愫顽娹薄€有姜宗培。我們一起去看海,一起在海邊買座大房子,像好朋友一樣住在一起,互相照顧。余生不多了,我希望你們每天都能快快樂樂的。”從前我不想突破生活的底線,更沒有勇氣說這樣幼稚的夢想。
但,霞安是尿毒癥晚期,姜宗培成了瞎子,鐘薇無奈出軌,眼下或許我已經(jīng)明白,如果不想辜負(fù)任何人,這似乎成了唯一的方式。
人生轉(zhuǎn)瞬即逝,卑賤如螻蟻。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中年,青春不在,生命的時間已經(jīng)可以倒計時了,而我對眼前的霞安也有了不祥的預(yù)感,我為什么不能讓自己的人生瘋狂一把?讓自己在活著的時候把對這三個女人的虧欠都彌補過來?
“只怕……”霞安低嘆了一聲,把頭轉(zhuǎn)向一邊。“我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我了解她是個很現(xiàn)實的人,大約并沒有把我的話當(dāng)成真的,但她居然沒有反對我的瘋狂想法。
畢竟如果真的我和鐘薇、霞安、姜宗培生活在一起,會面對很多實際的問題,也會突破社會道德底線。
說完,霞安臉上露出歉意之色,“呈樹,我不該騙你。我的病不是錢的事,我得的是絕癥。”
“絕癥?”我的心臟猛一收縮,“你先前不是說,換腎就可以治好自己的病嗎?”
“換腎只是有治好的可能,能換腎成功的幸運者少之又少……而且我的病又是系統(tǒng)性的,縱然換腎成功,也要忍受強烈的排斥反應(yīng),情況很復(fù)雜。醫(yī)生說過不了多久還會出問題,最后又會發(fā)展到慢性腎衰竭,尿毒癥期。”霞安楚楚地看了我一眼,“以為腎移植就能治愈尿毒癥,實際上是錯誤的認(rèn)識。腎移植只是能夠延長病人的壽命而己。可是移植成功的幾率很低,如果移植不成功,多活幾個月都成了奢望,我不能冒險,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完……”
我一把握緊了她的手,眼睛緊緊的盯著她。我心里早就有個可怕的不祥預(yù)感,只是在霞安說穿之前,我根本就不允許這可怕的預(yù)感存在。
這一刻,我被刺痛了,緊張了,也心驚肉跳了!
“霞安,”我喊著,有點兒歇斯底里:“不許這樣想!你就是最幸運的那個,一定可以移植成功的。”
說著,我動情的抱緊了她:“求求你別這么傻,好不好?你還這樣年輕,我們將來還要一起共度一大段的幸福時光,你決不許離開我!霞安。”
淚水在我的眼角流出來:“從今往后,再也不許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你知道嗎?霞安,你必須好好的活著!為了我,霞安,你不是什么都為了我嗎?你必須為我好好的活著!因為,沒有你,我的人生就再也沒有意義了!”
“哦,呈樹。”霞安低呼著,眼里蘊滿了淚,她用手輕輕地?fù)崦业氖郑瑒裎康恼f:“你不該說這話的,呈樹。我不過是個普通平凡的女子,失去了我,你還有鐘薇那么好的女子在照顧你。何況,姜宗培一直在愛著你……”
這話簡直像在訣別了,我五內(nèi)俱傷,心驚膽戰(zhàn),一把捂住了霞安的嘴:“別再說了!你只管好好調(diào)養(yǎng)自己,我不能失去你。你不是想要金象棋嗎?我一定會找到金象棋,把它親手交到你的手里。”
霞安突然緊攥住我的手,仰頭凝視著我,淚珠沿頰滾落,但是,她在微笑著,在她唇邊,浮現(xiàn)著一個好美麗好幸福的笑容。
“哦,呈樹。”她說:“你從來就沒有問過,我一個快要死的人,為何還要貪戀那盤金象棋。你也從來不追究我的罪孽,不追究我對你的欺騙和傷害。能得到你這樣推心置腹的愛,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我是死而無憾了。”
“不許提死字,霞安!”我含著淚喊,忽然又熱烈的俯向她。“這輩子無論你做過什么,我都會永遠愛著你,永生永世無悔。”
霞安含淚看著我。“你真那么怕我死?”她幽幽的問。
“霞安!”我把她的手拉到我的胸前,緊壓在我的心臟上。“每聽到你說出一個死字,它就像被刀刺過一樣可憐的抽動,如果你真的死了,你說她會怎樣?”
這一秒鐘,我似乎明白了自己當(dāng)年選擇霞安,放棄姜宗培的理由!
因為我現(xiàn)在就想跟著她走了,就像當(dāng)年放棄姜宗培時那樣——一切對我來說恍如昨日重現(xiàn)。
她又嘆息了,輕聲的,她像許諾般的說:“呈樹,你放心。從現(xiàn)在開始,只要你活著,我就絕對不會放棄自己。”
“真的嗎?霞安?”
“真的。”她飽含著熱淚對我微笑。“多年來我患尿毒癥,無法盡妻子的義務(wù),甚至連孩子也沒有為平治生一個。我們的婚姻實際上已經(jīng)名存實亡。他在外面有好幾個女人,甚至還把幾個妖精一樣的女人帶到家里,和我同吃同住,當(dāng)著我的面做一些極度齷齪的事。我從來不敢說、不敢管也不敢問,因為我覺得自己虧欠他。”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當(dāng)然,不管怎樣平治還是很愛我的,有錢的時候特別寵我,現(xiàn)在陷入了困境也依然對我很好。那時,我對人生已經(jīng)不抱希望,還自殺過幾次。直到平治有一天告訴我金象棋的秘密時,我才重新對生活充滿了期望。我們那天見到了喬治,也見到了金象棋,甚至談好了價錢,但喬治后來突然失蹤了。”
我忍不住問道:“喬治知道金象棋的秘密嗎?”
“我猜他后來肯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會反悔。”霞安若有所思,“一定是那個香港人說漏了嘴。”
我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要找到兩盤才能起作用,而且另一盤金象棋在國家博物館,得到有什么用?”
“就算是一盤金象棋,如果是兩個心心相印的人在下,能夠意念合一,便可以回到過去。”
說到這里,霞安突然盯著我:“當(dāng)我知道生命僅剩幾個月的時候,才開始思考人生,發(fā)現(xiàn)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沒有和你在一起。現(xiàn)在我之所以在拼命地尋找金象棋,甚至為此耗盡了所有的財物,犯下很多大錯,都是希望能夠破解生命和時間的密碼,讓我和你重新回到過去,重新開始。”
“呈樹,這聽起來很瘋狂,對不對?你肯定不敢相信,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這的確是我得知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幾個月的時候,做出的瘋狂決定,令我感動的是平治也在全力幫我實現(xiàn)夢想。”
說著霞安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清楚,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和換腎成功的幾率差不多。可是如果我成功了,我們就會回到從前,周雅也會復(fù)活。我們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我看著霞安,眼角有些濕潤。
尿毒癥晚期的人會出現(xiàn)瘋狂幻想,莫非霞安的神智已經(jīng)不清醒了?
但無論怎樣,我總算忽然間明白了一切,甚至覺得她的夢想真會實現(xiàn)。
那一刻,霞安的瘋狂也變成了我的瘋狂:如果金像棋真有這么大的力量,霞安就不會死!姜宗培就能看到東西,周雅也會重生,喬治的白血病也會被治好……一切的一切都會任由我們?nèi)ジ淖儎?chuàng)造。
突然間,我有了兩個瘋狂的想法:喬治會不會回到了過去?喬治是不是因為知道了周雅和教獸偷情的事,才殺了周雅?
“呈樹達,我得帶霞安嬸回去做透析了,醫(yī)生交代了危險期并沒有過,最遲明天早上要趕回去。”玉晶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說話時仍然是那種不緊不慢的腔調(diào),透露著一種深不可測。
“回去吧!在醫(yī)院里面好好接受治療,不要亂跑了。”我慌忙催促。
“我會盡我所有的力量活下去。”霞安說,聲音微微顫抖著:“可是……可是……如果我等不了那么久,請你原諒我。”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霞安,我不會讓你死的!”
“你就如此相信我嗎?一點都不懷疑?”霞安問。
“是的,我相信你,一點都不懷疑。”我認(rèn)真回答。
“那么,”霞安無意識的輕甩了一下頭,下決心的說:“我在洛陽三院等你!”
說完,她看了看玉晶:“我們回去吧。記得讓鐵梁帶人繼續(xù)尋找遇見樹先生和喬治。”
玉晶恭恭敬敬的回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