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姜宗培扶上副駕駛座，動作有點慌亂，車門彈回來，“啪”的打了我屁股一下。

　　“姜婉，快上車。”我拉開后排車門。

　　姜婉很聽話，以一種特殊的，動物般的優美姿態鉆進后座。

　　待她們都上車，我關好車門，繞到司機那邊上車。扭頭看了姜婉一眼，僅僅是一瞥。

　　然后微微一笑，問道：“向哪邊走？”

　　姜婉用手指了一下：右邊。

　　我轉動鑰匙，那強悍的引擎開動了，越野車顛簸著向村里的大道駛去。

　　姜宗培大約沒料到我開車這么猛，身體傾倒向我這邊。

　　我右手本能扶住她的左側身體，又是一陣巨烈顛簸。

　　姜宗培敏感的坐正身子，開心的笑著發出尖叫：“太刺激了，你這個瘋子哦！比年輕小伙子開車都野蠻?！?p>　　我半望著風擋外，半望著她微笑：“是你讓我變成了瘋子，一見到你我就變成了瘋子?！?p>　　姜宗培指著自己的鼻子，略顯吃驚的笑著問：“我嗎？我……真有這么厲害嗎？”

　　我笑著，用一貫的肯定語氣：“對我來說，你一直都是這么厲害，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嗎？”

　　“我如果……真有你說的這么厲害就好了。”姜宗培臉上泛起淺淺的紅云。

　　越過風聲、車輪和引擎的噪音，她的聲音有點奇怪，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成了那個十幾歲的，在城墻上教我接吻的初戀學姐。

　　我心內感慨萬千：“只有你在身邊，我才知道自己是誰，才感覺什么都不缺。說俗氣一點：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想你，我的心便會墜入甜蜜的海洋?！?p>　　“如果真是這樣……我當年就不會被人無情拋棄……先是傷心過度變成色盲，然后又因性冷淡被人打成了瞎子……”她一邊說一邊無意識的咬住食指關節，痛苦的回憶讓她身體輕微顫抖著。

　　我的心臟猛然一陣揪痛，沒想到自己把她傷得這么深，竟毀了她的全部生活。

　　我伸出右手，心痛的握住了那個正被她自己狠狠咬住的手：“小姐姐，你老實告訴我，他是不是每次都把你打得很痛？”

　　她立刻抽回手，蒙住嘴，阻止自己哭出來。

　　我滿腔怒火：“小姐姐，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為何還要憋著？想哭就哭出來，想說就說出來，總有一天我要找那個混蛋算賬！”

　　“嗚嗚……”姜宗培終于哭了出來，就像小孩被人欺負后找到了父母。

　　“呈樹，你一直叫我小姐姐，我也一直把你當成弟弟來愛?！苯諗轡目拗f，“如今在這個世上，除了染染，你就是我心中最親的人了……”

　　她哭著對我講出了全部……

　　我想不明白，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在國內國際享有盛譽、一幅作品賣數千萬的知識女性，怎么會讓自己深陷家庭暴力的漩渦，在這么長時間之內無法逃離。

　　聽完她的自述，很難將她與被丈夫毆打到大小便失禁、失明、昏厥的受害者形象聯系在一起。

　　父母被氣死，為了女兒委曲求全……

　　全是我造的孽，對于姜宗培來說，我是有罪的……

　　“這個畜牲，怎么可以這樣欺負你！見到他，我一定要剝了他的皮！”我真恨不得馬上找到那個混蛋暴揍一頓，“如果你早點告訴我，就不會受這么多委屈?！?p>　　“呈樹，一切都過去了。我也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不肯履行妻子的義務，他也很痛苦。而且……總有一天警察會抓住他，將他繩之以法?！敝v出了窩在心中的委屈后，姜宗培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用紙巾擦著淚：“我最開心的還是你不嫌棄我，肯來找我。我真的特別感動。”

　　“小姐姐，都怪我來得太遲了，我早就該來找你?！蔽乙粋€沖動把她摟?。骸拔襾碚夷?，就矢[胍旬斈甑氖陸忉屒宄?！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p>　　汽車又是一陣猛烈顛簸，姜宗培慌忙從我的臂彎鉆出來：“呈樹，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面。我不想出什么事。你快把車停下來吧，這樣太危險了！”

　　我緩緩剎住車，習慣性的點上一支煙，讓自己冷靜下來。

　　車窗外面是連綿的魚塘，恰如青春年少時我們學校外面的魚塘。

　　我一時恍惚如夢，當年的情景鮮活起來。

　　記得1994年秋天，那個彩霞滿天的黃昏。

　　我就是在魚塘邊的青草地上，幫姜宗培看手相，才第一次握住了她那完美的芊芊玉手——我平生見過的最完美的手，一雙天生為了畫畫而生的神奇妙手。

　　姜宗培抬起淚眼，面向我：“呈樹，你有好多話要跟我說，我也有好多話要問，在車上也講不清楚，我們下車走走吧！”

　　說著她抹抹眼淚隨口問：“姜婉，這是到了哪里？”

　　姜婉用手指在姜宗培的手心上畫了幾下。

　　姜宗培大震，抬頭激動的說：“你怎么稀里糊涂的繞到這里來了？”

　　接著，她臉上露出少女般羞澀的表情：“呈樹，太巧了，不是嗎？我們當年就是在魚塘邊認識的。我的手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男孩捧在掌心?！?p>　　“看著你帥氣陽光的樣子，看著你認真的用手指在我的手心比劃著我的生命線，事業線，愛情線，用充滿詩意的語言分析著我的生命，事業和愛情，讓我對美好人生和奇妙未來充滿了憧憬?！?p>　　“當你說我的生命線很長，可以活過80歲的時候。我的心里卻想著：如果這一生能有這個可愛的大男孩陪著我度過，該是多么美妙的事！就算只能活到三十歲我都愿意?！?p>　　“呈樹，你知道為什么是三十歲嗎？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衰老的樣子，我只想把生命中最美的東西都呈現給你?！?p>　　說著，她開心的笑了笑：“呈樹，我當時是不是很傻？可是我還有更傻的想法：如果我過了30歲，不再漂亮了，你也討厭我了，我就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你可能會笑我幼稚，但我當時真是那么想的，就在你握著我的手，為我看手相上的生命線的那一刻……可惜，還沒到20歲你就拋棄了我，讓我僥幸活過了30歲?！?p>　　“天吶，你這個瘋狂的小姐姐！好色起來連命都不要了?！蔽彝櫚哪罅四笏謀親櫻拖裎覀冞€是青春年少的樣子，“但當年我這個好色之徒，忍心拋棄你，卻是為了守護你，希望能用自己有限的力量守護住你的貞潔，保你一生幸福?！?p>　　“想不到，你居然比我更傻更幼稚。”姜宗培忍不住笑了?！澳閿袥]有想過？你的善良，對于一個主動投懷送抱卻被無情拒絕的女孩來說，卻成了一生的自卑和羞恥的心理陰影——送上床了那個男孩都不要。從那一刻起我就成了性冷淡，結婚以后也無法接納我的丈夫。因為過夫妻生活時，我總會想起被你拒絕的那一刻……”

　　我和姜宗培已經過了遮遮掩掩的年齡，對起話來大膽坦誠。

　　“小姐姐，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可你把自己當成了什么？又把我當成了什么？你可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是有多么的寶貴和神圣??！每一根汗毛，每一根頭發，我都視若珍寶，我是寧愿讓自己受煎熬，也不敢傷害你！”

　　“自從和你分手之后，我就養成了壞習慣，每晚對著你的照片尋找安慰……才能入睡。這習慣一直保持到了現在，讓我患上了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疾病，成為了性無能，至今無法對我的妻子盡一個丈夫的責任。因為和她在一起過夫妻生活，我滿腦子想的卻都是你。以至于她為了幫我生孩子，偷偷在學校找了大學生情人……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妻子鐘薇是一名大學教授，人也很漂亮?！?p>　　“那霞安呢？”姜宗培問。

　　我痛苦的搖了搖頭，“自從拒絕你之后，我從來沒有真正的做過一次男人，這也許是我當年和她分手的深層次原因吧……這讓我自卑到多次割腕自殺，但每一次都是你的照片把我救了回來?！蔽覔P起傷痕累累的手腕，“照片里的那個你，就是給了我無數次新生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