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穿過曲折的小路,他找到了那棟老房子,輕輕的穿過昏暗的隔間,一有走動,空氣中就略略有肉眼可見的灰塵浮動,門把手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鎖孔都有些銹了。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鉛筆,刮了些石墨灰下來,沾在鑰匙上,費了些力氣才打開。因為爸媽都住在長沙,這房子也有大約八九年沒來過了。迎面而來的還是小轉角,李聞風循著記憶摸索著按了一下燈的開關,卻沒有光。
曾經(jīng)的入門招財進寶的屏風,有一些被灰塵掩埋,在潮濕的南方,一樓的實木地板有些發(fā)霉,墻上很多空白,母親早些年繡的多幅十字繡早已被拿走。但家具大多在原位,讓他撲面而來地產(chǎn)生了一種親切感。他忘了關門就走了進去。
那張八仙桌正對著廚房,仿佛母親還在里面忙碌,就要端了菜出來。他走到陽臺邊,輕輕拉開窗簾,灰塵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便不再動了凝視著窗外,看著專屬于秋天的蕭瑟風景,他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在搬家時李聞風曾囑咐過家人:“不要動書房里的東西。”他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重拾這一切。他一把拉開衣柜里的小柜子,里面是他最最珍貴的回憶:三個帶著深藍色蝴蝶結的皮筋,一個磨了邊的有些發(fā)暗的團徽,一盒書簽與各種各樣的明信片,一個日記本。他小心地拿起來那本日記一頁一頁地翻著。
有些毫無征兆的,是楊依櫻的照片,從一個同學的手表上傳下來的,還記得是高一的運動會的時候,因為身后是熙熙攘攘的操場,那時的她,笑靨如花,身后藍天白云,陽光正好。
李聞風心想,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諾,那張幫她量身高的照片,是剛入學的時候。那時還似乎素不相識,但現(xiàn)在也約等于不認識了。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頹然之色。越往后,越能勾起快樂或苦澀。
李聞風細細地把照片收了起來。
他瞥見了自己寫過的一首賀新涼:“初見值華午,暖風舒,綠槐鶯語,未有秋緒。同論柳詞花間語,也喜小流華句。便只向、日暮回去,霞蔚映云屏出浴,對鏡紅妝掠梳發(fā)瀑。欲傾慕,雪腮處”。
當時只寫了下片,因為他認為,自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不需要后文。可如今......小本子里還夾著兩張明信片,一張是青山的涂鴉與一列火車在黃澄澄的田野上飛馳。另一張則是一片嫣紅,桃花林映著湖水。一人在小舟上垂釣,另一人在撐船,桃林中有一片人家,小橋上還有一個撐傘的背影。煞是好看。背后是余光中的簽名,以及他的小詩。前一張是他的,后一張是她的,可現(xiàn)在兩張都是他的。
他打開了那個裝折書簽的精致的小盒子。那第一張書簽自己寫下的文字:我想用筆下淌出的文字,記錄在恬淡生活中的感受。三毛的自由浪漫,大漠的狂野溫柔。都深深的感染了我,向往的由來也就在這本書
那是她的生日,她似乎……也很喜歡這本書吧
他不自覺地想起了當圖書管理員的日子,每次進新書,他們都可以隨意挑選里面夾著的書簽。李聞風組里就他一個男生,他從來不去主動搶。但等他們都拿完了,自己總能發(fā)現(xiàn)幾張很好看的。想來真讓人懷念呀。
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在這小書房中待了近三個小時。他將一切放歸原處,輕輕合上門,決定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