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路凹凸不平,顧夢推著輪椅走得很是吃力。莎娜過來幫忙,兩個人一起推著輪椅,還是走的很慢。天邊的紅霞即將被深沉的天空染盡,就快一點顏色也看不見了。肖劍掏出手機,已經七點多了。
“這樣不行。”肖劍把保鮮箱放在地上,轉向后面。
“已經七點多了,才走了一半,天馬上就要完全黑了,前面的路已經看不清楚了,我們還帶著這么重的東西,這樣推著許薇走很危險。這樣,留下一個女生照顧許薇,其他人先過去,等把東西放下我再回來接許薇。”
這次沒等顧夢開口,莎娜先開了口:“你們先過去吧,我在這里看著許薇。”
顧夢覺得有些意外,不過,她沒有接話,黑漆漆的山路任誰跟一個行將就木之人在一起都會覺得有點害怕,她順勢湊到尹賀身邊。
安糖此時也已經靠在了肖劍身邊。
“那就辛苦你照顧許薇了,我把箱子放下就回來接你。”肖劍沖莎娜說完,轉過身,抱起保鮮箱繼續朝望月崖走去。
“嗯。”
莎娜回應后站在輪椅旁,看著他們一行消失在黑暗里。
凝視著輪椅上的許薇,莎娜的表情變得復雜,這個曾經高中時候幾乎讓人沒留下任何印象的女孩居然占據了肖劍的整顆心;這個形如枯槁看起來讓人覺得害怕的女孩居然能讓肖劍至安糖的性命于不顧;這個多年未見命懸一線的女孩居然能讓肖劍為了她不惜把自己和肖劍兩家人都推向深淵。比起肖劍讓自己感受到的無力感,這個女孩才是真正讓自己感到無力的人。作為一個女人,自己和安糖在她面前都輸了,安糖的美和自己的富有甚至比不過一個面容丑陋、一言不發、危在旦夕的女人。
短暫的感傷過后,天邊的最后一絲晚霞也散盡了。
她不可能幫助他得逞,一旦他得逞了,她便此生都無法再掙脫宿命的枷鎖,畢竟安糖是一條健康鮮活的生命。
在這黑暗的一切里,和一個行將就木之人在一起,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因為她要做的事,比這更可怕。
這是她剛剛才想到的,當他們第一次來望月崖的時候,當他們第一次踏上石子路的時候,狹窄的石子路和兩邊陡峭的山澗讓她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如果肖劍能在這里消失該多好。如果肖劍消失了,她的威脅就徹底沒有了,只有肖劍消失了,她才能徹底擺脫他的脅迫。對,在這場與肖劍的戰役里她必須變得主動才可能贏。
然后,在剛才分配物資的時候,她看到了食用油。當她看到它的時候,直覺告訴她,它會有用。正巧,顧夢從地上抓起燒烤醬的動作鼓舞了她,那似乎是種指引,告訴她應該像她那樣趕緊把它占為己有。于是她轉身跑進帳篷里拿背包,出來后趕緊把食用油塞進了背包里。當然,她沒那么傻,為了分散注意力,她留了一瓶在地上,一瓶就已經夠她用的了。
然而,就在剛才肖劍安排一個人留下照顧許薇的時候,那簡直就是上天的安排。現在,一切條件都具備了。
她的計劃開始了。
她打開手電,擺在輪椅旁邊,燈光朝著肖劍等會兒走來的方向。她朝燈光里走去,轉過身,又朝著許薇走回來。她這樣反復試了幾次,直到確定離許薇的距離讓肖劍不會再注意腳下。然后她把石子聚攏到一起,形成一條石隆,再把食用油的蓋子擰開,把油灑在離石隆一步遠的地方。做完這一切后,她抬頭看了看許薇,許薇雙目無神的眼睛正看著她。她不確定許薇能不能看見,也不確定許薇知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但即便知道了她又能怎么樣呢?她連話都說不出來,她是該因肖劍而覺得溫暖呢?還是該為肖劍而感到擔心呢?她默默地站起來,把空油瓶子扔出山澗。看著瓶子下落的瞬間,她覺得有種解脫感,等會兒肖劍就會像它一樣讓她永遠得到解脫。
她走回輪椅后面,關掉手電,在徹底的黑暗里等待著肖劍到來。
沒有了許薇的牽絆,大家走得很快,約么十分鐘大家就到了望月崖。
肖劍把箱子放下,起身轉回石子路。
“唉!我也去!”剛放下背包的安糖蹦到肖劍身邊。
“你去什么?你留下來生火吧。”
“我不會生火。”
肖劍沒理她,剛要走,顧夢開口:“現在生火太早了,浪費了木炭,還是等許薇回來了再生火吧,我也跟你們去。等會兒你可以背著許薇走,那樣快一點,我跟你們去萬一有什么事也好照顧許薇。”
見顧夢要去,尹賀也趕緊湊了過來:“那我也去,我保護你們,嘿嘿。”
肖劍沒說話,幾人打起手電走上石子路。
走了剛沒幾步,不知是望月崖太黑還是怎么,Candy跟著跑了過去。凌風也趕緊跟了過去:“那干脆一起去吧。”
一行人又返回了石子路。
黑暗中的石子路寂靜又狹長。安糖一手打著手電一手挽著肖劍走在最前面。
“天黑這樣危險,乖,一個一個地走,你走前面,我在后面保護。”肖劍朝安糖說了句。
沒人看見他臉上的厭煩。
“哦。”
安糖不情愿地放開肖劍的胳膊,走在了隊伍最前面。
“你也走前面吧,后面黑,我們在后面保護著。”肖劍禮貌地朝顧夢說。
顧夢笑了下,跟在了安糖身后。
肖劍撣了撣剛才被安糖挽著的滿是汗水的胳膊,和尹賀、凌風依次跟在顧夢后面。大家沒再說話,伴隨著手電筒的光亮,行走在悠長的小路上。
黑暗里,莎娜專注地等待著肖劍的動向。終于,遠處出現一片晃動的光束。
奇怪,肖劍不是說他等會兒來接許薇么?怎么出現那么多光束?難道他們都來了?
看著逐漸靠近的光束莎娜有點不知所措。
眼球在眼眶里轉了轉。恢復石隆已經來不及了,那樣她很容易暴露自己,她也不想恢復石隆,因為只有這場意外能阻止肖劍威脅自己的腳步。以肖劍的性格,他一定會走在最前面,到時候發生意外的,還是只有肖劍。抱著這樣的僥幸,她等待著他們地靠近。
光束越來越近了,伴隨著踩踏碎石的聲音,莎娜仔細計算著距離。
當光束就快要照到石隆時,莎娜突然打開手電。
“我們在這兒!”莎娜大喊。
“啊!”隨著安糖的尖叫,是一陣跌落的聲音。
顧夢緊接著又叫了一聲。
“啊!”又是一陣跌落的聲音。
手電筒的光束在地上亂晃。
莎娜低頭。紛亂里,她看見了掛在石子路兩邊的顧夢和安糖。
天哪?!顧夢的命懸一線讓她吃了一驚!那是一個從未傷害過她的人,甚至不曾對她有過一點點威脅。看著顧夢僅露在滑坡上抓著龍爪松的雙手,她的心仿佛被重重錘擊著。
突然,莎娜朝前方的石子路撲了出去,趴在地上以后像為了要保持平衡一樣胳膊在石隆上來回抹了幾下。然后又朝顧夢的方向撲過去,雙手一把攥住了顧夢的雙腕。
與此同時凌風也從后面跨上來,趴在石子路的另一邊扣住了安糖的雙腕。
趴在石子路上的莎娜探出了山澗半個身子,她感覺到顧夢的雙手正在松脫,她的整個身體也被顧夢的重量拖的下滑,她看見她眼角淌著淚,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上面,她沒有半點力氣再發出聲音,她下面是幽黑的山澗,她死死攥住顧夢的雙腕,即使她正在跟她一起下滑。
就在莎娜覺得身體快要失去平衡的瞬間,一雙有力的大手攥住了她的腳踝。她的身體在逐漸后退,同時,從旁邊伸出一雙大手攥住了顧夢的胳膊。兩雙手一起用力,把她們拖了上來。
莎娜趴在石子路上大口喘著氣,她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她的臉感受著石子的冰涼,她的四肢癱軟無力。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神志才恢復過來,緩緩從石子路上站起來。
尹賀正站在顧夢身邊扶著她的胳膊輕撫她的背,凌風也站在安糖身邊陪伴著正在哭泣的安糖,肖劍看著剛起身的莎娜問:“沒事吧?”
“沒事。”莎娜輕應。
肖劍眉頭微皺轉向大家:“大家都受驚了,也都受傷了,我看,咱們還是先回營地吧。車里還有面包和水,大家將就吃點,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咱們再來望月崖野餐。”
大家點頭稱是。
尹賀陪著顧夢,凌風陪著安糖,肖劍推著輪椅上的許薇,眾人返回山頂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