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馬馬虎虎地過,古人講白駒過隙,似水流年。
在我十五歲那一年,父皇給我改了名,從此我不叫嘉福,我叫嘉德。因為女子十五,該嫁人了,我的福氣已經夠我嫁個好夫婿了,如今我只需要有好德性,能同我的夫君舉案齊眉。
嘉福嘉德都無所謂,只要我還是帝姬,我就可以依舊張牙舞爪滿宮亂竄。納夫婿,是找男人。而我父皇一生致力于找美人。所以我的事,沒多久就被他拋在了宿醉后的半杯金樽酒里,順帶著朝政,也一起拋了。任憑那些大臣在殿外跪著,我父皇總能在美人窩里酣睡不起,夜夜笙歌。
這些我都無所謂,但每月得定時見一兩個世家公子對著太合池聊人生理想,確實也挺糟心的。
王希孟嘛,還是愛畫畫。只不過這一年他致力于畫他的千里山河,沒多大功夫搭理我。也不常見。
只是每次歸來,必問一句,“殿下可把自己許配出去了?”
“父皇還未為本殿找到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呢,不嫁”,改了名的嘉德帝姬眉眼頂頂張揚,嘴上叼著畫筆,看著太合池搖曳的荷花道。
年年荷花年年似,婷婷美人嘻嘻言。太合池上的小亭快要裝不下上京的美人了。
我瞧著天上密密的白云,忽然想起午夜夢回里那一份好景致,水藻一樣的頭發,透著五光的氣泡,太合池的水隨著荷葉一起蕩。
“哎?你和你們家小娘子如何了?打算如何成婚?”我問他。畢竟算是我師父又算是半個朋友,終身大事總得時時牽掛著。
本以為依著王希孟這種萬般皆不喜的神仙性子,想必情愛這種東西是入不了他眼的,多半是要成半個和尚了。
不曾想,一日跟出去采青,半途下暴雨,不得已在半山中一茅屋躲雨時,忽然出現一個大雨瓢潑中巴巴跑來送傘的黃衣女子。大概是堅信王希孟會成為一個和尚這個事情太久太深刻,陡然間有種精神被沖擊的感覺,本著這種場面見一次少一次觀點,我放空腦子記住了那天所有的一切。
他小娘子巴巴來送傘,看見茅屋里有兩人,十分吃驚,但還是裝作無事的樣子,先把傘給了他。
王希孟也是吃驚,卻是個呆子,看著小娘子滿身雨水,身旁又沒有擦拭的布,大概下意識想用手幫她拍,卻又不好意思,于是手在空中停了兩下又放回去,只好急道:“如此大雨,你身體不好,來作甚?”
小娘子是個機靈人,把濕漉漉的頭發撩上去,露出一雙極大的眼睛,笑著道:“忽然下雨,想你也沒帶傘,就給你送來了。”
語氣輕快,卻說著極溫柔的話,帶著三分孩子氣和七分愛你的心。
天下沒有男人能逃過。王希孟就算是個和尚,他也是個男人。
小娘子穿著一身黃鍛,不是上好的鍛,花紋樣式均屬中下品,可那天是雨天,天色陰沉,黃鍛看起來卻暖洋洋的。我向下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濕作一團的彩云千錦衣,難過的要哭出來。
明明是晴天為什么要下雨?堂堂嘉德帝姬怎么能在穿衣服上輸了別人?
所以,明明是晴天為什么要下雨?
王希孟只有說到她小娘子才會露出些同常人一樣的神色,總是有些紅臉,像被太陽曬過一樣。
他說,等畫完千里江山圖,就娶她。
原來王希孟除了畫畫,最想做的事情是娶他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