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感到馮陽(yáng)(yáng)身體開(kāi)始僵硬,眼神驚恐萬(wàn)(wàn)分。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和馮陽(yáng)(yáng)都膽戰(zhàn)(zhàn)心驚的在學(xué)(xué)校里度過(guò)(guò)每一天。
這節(jié)(jié)是語(yǔ)(yǔ)文課,粱胖子用手推了推眼鏡,從講臺(tái)(tái)走下,他手里拿著厚實(shí)(shí)的語(yǔ)(yǔ)文教科書(shū),一邊在教室課桌與課桌之間的過(guò)(guò)道穿梭,一邊開(kāi)始向我們講述《百草園到三昧?xí)蕁芬約白髡叩囊恍┩隆?p> 他不知不覺(jué)(jué)走到馮陽(yáng)(yáng)身旁時(shí)(shí),嘴里停頓下來(lái)(lái),隨即把語(yǔ)(yǔ)文教科書(shū)翻過(guò)(guò)來(lái)(lái),使書(shū)脊朝向自己,而另一面則狠狠地打在馮陽(yáng)(yáng)頭上。之后粱胖子繼續(xù)(xù)自己的講述,仿佛無(wú)(wú)事發(fā)(fā)生。
馮陽(yáng)(yáng)清醒了,也更加擔(dān)(dān)驚受怕了,他在朝我看來(lái)(lái)的那一瞬間,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目光恐懼不止。
我心里頓時(shí)(shí)涌現(xiàn)(xiàn)不好的感覺(jué)(jué),轉(zhuǎn)(zhuǎn)過(guò)(guò)頭一看,校長(zhǎng)(zhǎng)正挨著窗戶,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整個(gè)(gè)窗戶都被他的臉填滿,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一直站在那里。
我煎熬萬(wàn)(wàn)分的同時(shí)(shí),目光看向粱胖子,企圖讓他注意我這邊,讓而粱胖子似乎早就發(fā)(fā)現(xiàn)(xiàn)了校長(zhǎng)(zhǎng)的存在,他并未出去詢問(wèn)(wèn),只是繼續(xù)(xù)自己的講述。
咚咚!
耳邊響起了聲音,是校長(zhǎng)(zhǎng)敲了兩下玻璃,他嘴巴動(dòng)(dòng)了動(dòng)(dòng)。我聽(tīng)不清他說(shuō)(shuō)了一句什么,于是我趕緊別過(guò)(guò)頭去,假裝認(rèn)(rèn)真上課。
雖然我坐的筆直端正,眼神也十分專(zhuān)注的盯著講臺(tái)(tái),可是我滿腦子都想著校長(zhǎng)(zhǎng)是否還在那里。
咚咚!
我的心隨之亂顫了兩下,然后徹底慌了,后背也濕漉漉的,全身燥熱不安。
咚咚!
下課鈴是在這時(shí)(shí)候響起的,校長(zhǎng)(zhǎng)又敲了兩下窗戶,這時(shí)(shí)我沒(méi)(méi)有理由逃避了,只能轉(zhuǎn)(zhuǎn)過(guò)(guò)頭去,他向我做了一個(gè)(gè)手勢(shì)(shì),同時(shí)(shí)說(shuō)(shuō)了一句話。
我能聽(tīng)到他說(shuō)(shuō)什么了,雖然聲音很微小,但確實(shí)(shí)傳到了我耳邊。
他說(shuō)(shuō):“你出來(lái)(lái)。”
我就出去。
他又說(shuō)(shuō):“你跟我來(lái)(lái)。”
我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看著他不急不緩地向前走去,而我卻顫顫巍巍的,生怕會(huì)(huì)摔上一跤。
在他踏上臺(tái)(tái)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要把我?guī)нM(jìn)(jìn)棺材里去。
那扇光滑漆黑的門(mén)在我眼里與棺材匠剛粉刷好的棺材別無(wú)(wú)二致。只要一提到辦公室,首先就會(huì)(huì)想起那扇光滑漆黑的門(mén)!
腦海里的場(chǎng)(chǎng)景便會(huì)(huì)從門(mén)延伸至如何被裝棺入殮,以及自己凄慘的死相。
他打開(kāi)了辦公室的門(mén),我就進(jìn)(jìn)去,然后他也進(jìn)(jìn)去,最后是他關(guān)(guān)上了門(mén)!
門(mén)合上的聲音像是棺材釘被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校長(zhǎng)(zhǎng)拿下眼鏡,在辦公桌旁坐下,他并沒(méi)(méi)有馬上說(shuō)(shuō)話,而是掃了我一眼,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
“你知道我為什么叫你來(lái)(lái)嗎?”
“知道。”
“說(shuō)(shuō)說(shuō)(shuō)看。”
“我……”
“你不是本地的吧,看你資料上的戶籍是白鎮(zhèn)(zhèn)的。”
我囁嚅的應(yīng)(yīng)道:“嗯。”
“為什么大老遠(yuǎn)(yuǎn)來(lái)(lái)到河鎮(zhèn)(zhèn)來(lái)(lái)上學(xué)(xué)呢?白鎮(zhèn)(zhèn)也有兩所學(xué)(xué)校。”他擦了擦眼鏡片,重又帶上。接著說(shuō)(shuō)道:“你是走讀生?”
“嗯,我家住在河鎮(zhèn)(zhèn)。”
他聽(tīng)完后不再說(shuō)(shuō)話,只是看著我,仿佛剛才的問(wèn)(wèn)題我沒(méi)(méi)有回答。
我被他盯得全身毛骨悚然,實(shí)(shí)在忍受不了。
“這不是我的錯(cuò)(cuò),那時(shí)(shí)我只是路過(guò)(guò)而已。”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吐出,這道氣息很長(zhǎng)(zhǎng),很響。他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我看了你上個(gè)(gè)月的遲到記錄。真讓人不可思議啊,有足足六次!”
竟遲到這么多次嗎?實(shí)(shí)際我只遲到三次,可當(dāng)(dāng)他坐在那里以一副面無(wú)(wú)表情的威嚴(yán)(yán)派頭說(shuō)(shuō)出這話之時(shí)(shí),我就馬上毫無(wú)(wú)底氣的接受了這個(gè)(gè)事實(shí)(shí)。
甚至在那以后回想起來(lái)(lái),總會(huì)(huì)選擇認(rèn)(rèn)為自己遲到了六次,而不是三次。仿佛自己確實(shí)(shí)遲到了三次的這個(gè)(gè)事實(shí)(shí)被自己無(wú)(wú)情拋棄了。
這個(gè)(gè)年近三十七歲的校長(zhǎng)(zhǎng),眼神如同他的心一樣,讓人望而生畏。他精準(zhǔn)(zhǔn)的捕捉到了我的反應(yīng)(yīng),勝券在握的說(shuō)(shuō):
“你想讓我怎么懲罰你!”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把頭埋低,視線在地面上不受控制的晃來(lái)(lái)晃去。他這話像是在詢問(wèn)(wèn)我該如何處置自己,可決定權(quán)(quán)仍在他手中。
“這樣,這次就不處罰你了。但是”他認(rèn)(rèn)真的繼續(xù)(xù)說(shuō)(shuō)下去:“你要把那天的事忘掉,如果你敢亂說(shuō)(shuō),我依舊會(huì)(huì)處罰你一個(gè)(gè)月遲到六次這件事”
我惶恐地連忙點(diǎn)(diǎn)頭答應(yīng)(yīng)。
隔天馮陽(yáng)(yáng)也被叫去了辦公室,是校長(zhǎng)(zhǎng)親自來(lái)(lái)將他帶走的。我清楚的看見(jiàn)馮陽(yáng)(yáng)眼睛里的那種不知所措,他的背影如我之前一模一樣,我十分擔(dān)(dān)憂他的下場(chǎng)(chǎng)。
后來(lái)(lái)馮陽(yáng)(yáng)是被校長(zhǎng)(zhǎng)帶回來(lái)(lái)的,然后校長(zhǎng)(zhǎng)順便又叫走了劉小林。
是馮陽(yáng)(yáng)告發(fā)(fā)了劉小林。
幾天之后劉小林的名字寫(xiě)在了通告欄上,處罰的原因是上學(xué)(xué)遲到次數(shù)(shù)三次,以及違反課堂紀(jì)(jì)律。處罰結(jié)(jié)果是打掃學(xué)(xué)校廁所兩個(gè)(gè)星期。
每天放學(xué)(xué)后劉小林都郁悶地看著他們收拾書(shū)包離開(kāi)教室,而他則需要提著一個(gè)(gè)桶,拿一個(gè)(gè)尾部泛黃的掃帚在學(xué)(xué)校的大廁所里奮斗個(gè)(gè)二十來(lái)(lái)分鐘。
比刺鼻的氣味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校長(zhǎng)(zhǎng)會(huì)(huì)突然來(lái)(lái)襲,指著某個(gè)(gè)刁鉆的角落讓他打掃干凈。
好在馮陽(yáng)(yáng)和我也加入了打掃廁所,我們兩個(gè)(gè)是自愿的。原本需要二十多分鐘打掃的廁所,在我和馮陽(yáng)(yáng)的幫助下,縮短至七分鐘。
在頭幾天打掃廁所的時(shí)(shí)候,我們?nèi)碩寄蛔髀暋:髞?lái)是劉小林打破了沉默,他把泛黃的掃帚騎在胯下,從臺(tái)(tái)階一躍而下,一邊滑稽的說(shuō)(shuō)“我就要從廁所飛出地球啦!”
結(jié)(jié)果當(dāng)(dāng)然是摔了個(gè)(gè)狗吃屎,這也是我們昔日友情恢復(fù)(fù)的開(kāi)始。
在之后我們?nèi)碩己苡心醯膶?duì)此事閉口不談。
可校長(zhǎng)(zhǎng)卻始終不懈怠提醒們,許多次我上課時(shí)(shí)想要透過(guò)(guò)窗戶去看外面湛藍(lán)(lán)天空的時(shí)(shí)候,校長(zhǎng)(zhǎng)早已在走廊站立已久了。他貼著窗戶,目光在我和馮陽(yáng)(yáng)、劉小林身上不停變換。
那位圖書(shū)室里的女老師在堅(jiān)(jiān)持自己底線的不久后也被一張告知書(shū)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