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瑞士雪場的計劃提上日程，除了我跟溫添樂，陸深跟他新女友也一起去。

　　但在此之前，我們先要回學校拿小學畢業證書跟成績單。

　　我倒是沒什么擔心的，一直就在第一第二，但是溫添樂就很麻煩了，六年來她的成績都恰好踩在門檻上，但是小升初不是門檻上的標準就行的，最好的私立對成績的要求也頗為嚴格，溫添樂起碼得在原先的基礎上再多二十分。

　　我暗自為她擔心，但是她好像一點兒不在意，還反過來安慰我，“沒事啦，我六年來運氣都這么好，怎么可能不過！”

　　讓我目瞪口呆的是，溫添樂居然就這么踩著線過了那初中的入學門檻。

　　真是見鬼了！

　　我開始覺得鬼神之說都可能是真實存在的。

　　*

　　勖茂森在瑞士有木制的別墅，在德國有城堡，瑞士的管家笑著說：“勖先生說可以去德國的城堡住幾天。”

　　陸深有點詫異，看向溫添樂，“原來勖伯伯資產這么多。”

　　溫添樂不咸不淡地回：“差不多吧。”

　　差不多吧...

　　要不是早在前一天晚上就聽到溫添樂跟我一起對此發出了驚嘆聲，我都要佩服溫添樂見怪不怪的泰然小姐模樣了。

　　我從沒有滑過雪，溫添樂也一樣，但是陸深跟他的女友錢紫卻很熟稔，從最上面滑到最下方，特意在我們兩個門外漢面前炫技。

　　看得我們很是羨慕。

　　半天之后，他們總算是玩得過癮了，大發善心道：“我們來教你們。”

　　溫添樂點點頭，然后無視我對她的眼神暗示，直接把我推向錢紫，“那就這樣分組吧。”

　　我心里雖有點惱恨溫添樂這么自作主張的行為，但是想一想，畢竟陸深還是有女友的人，我與他表面上雖只是好友的關系，但是我對他的曖昧實在不宜讓我們有過多的相處。

　　即便我心里清楚，陸深跟錢紫遲早分手。

　　也不知道我的確信是從何而來的。

　　初級滑場有兩條，我跟溫添樂分別在不同的滑場上學滑雪。

　　學得無趣至極。

　　我一邊照著錢紫的囑咐做出恰當的姿勢，一邊想，要是溫添樂也會滑雪就好了，讓她來教總比錢紫好。

　　唉！

　　勖茂森資產太多，恐怕也不常來瑞士，導致這片雪場的負責人懈怠了。

　　雪崩的時候，我腦子里瞬間停止運作了。一雙眼只看到對面雪場上被天上壓下來的雪掩蓋的景象。

　　溫添樂穿了大紅羽絨服，瞬間那一個鮮艷的紅點被雪白吞沒。

　　直到耳邊傳來錢紫的大吼我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地跑下去，溫添樂不能死，陸深也不能死。

　　我有時候想，我是不是不適宜出遠門，每次出了遠門總會遇上不幸。還把不幸牽連給了身邊的人。

　　溫添樂從雪堆里爬出來的時候我終于松了口氣，我抱著她又哭又笑。隔了一會兒才聽到錢紫嘶聲力竭的喊聲。

　　陸深還在里面！

　　我對錢紫說：“你快去叫人來！”

　　溫添樂看我一副要沖進去的架勢，連忙拉住我，“你別！”

　　我那時候真是被童話故事迷昏了腦子，我看著那一片雪白，心里想，我是不是也如同那位人魚公主一般，為救心愛的人不顧生死。

　　生活本就是童話，我把陸深救了出來。

　　也在那時候，錢紫帶人來了。

　　初醒的陸深握住溫添樂的手，“謝謝你救了我。”

　　錢紫抱著陸深哭，也擁抱感激溫添樂。

　　溫添樂沒說話。

　　*

　　回國之后，陸深就跟錢紫分手了，開始正式追求溫添樂。

　　溫添樂對所有男生若即若離，只是對陸深不一樣。

　　我跟溫添樂沒有再說過半句話。

　　溫添樂的成績仍舊不上不下，踩著門檻跟我上了同一個高中，甚至同一個大學。

　　我看著自己的高分，忽然覺得有點恥辱。

　　那個暑假里，馮春嬌懶懶散散地半躺在沙發上，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你好像跟阿樂吵架了？”

　　我驚訝于她如此遲緩的反應。

　　畢竟我跟溫添樂之間已經六年沒有說過一個字了。

　　“是的。”

　　馮春嬌說：“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看著手上的雜志，一個字都看不進去。馮春嬌說的沒有錯，這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畢竟我在勖家擁有的只是一個姓氏。勖茂森本質上是個商人，他再愛馮春嬌，也不會把很多遺產留給她跟前夫的女兒。

　　他曾說我是他的公主，但實際上只是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小乞丐罷了。

　　馮春嬌看我一眼，“你大概不知道，溫添樂跟陸深下個月要訂婚了。”

　　是的，我不知道。

　　*

　　再見到溫添樂是在婚紗店中。

　　店員笑意盈盈地領著我上了二樓貴賓室，“勖小姐，溫小姐等您很久了。”

　　溫添樂一個人在試訂婚禮服，陸深不在，只有另一個店員在幫她整理裙擺，嘴里說不盡的贊賞之詞。

　　見我走上來，溫添樂來拉我的手，“怎么樣？”

　　我說：“不錯。”

　　婚紗店并不是很好的重逢地點，出來之后，我們找了一家咖啡店。

　　“恭喜。”我說。

　　溫添樂一愣，說道：“我以為你會不高興。”

　　“我是說高考。”我打斷她的話，攪動著被子里的咖啡。

　　“謝謝。”

　　“我有時候不信你會一直有這樣的好運氣，但事實證明還是我錯了。不僅僅是考試。”我看她欲張的嘴巴，緊緊接下去，“還有別的。”

　　比如，那場雪崩，那場我用生命換來的陸深對溫添樂的告白。

　　溫添樂嘴巴張合，沒有說出一個字。

　　沉默良久，一直到我不想再待在這里了，溫添樂嘴里才說出一句話，“你還喜歡陸深？”

　　“還喜歡又怎樣？溫小姐要把未婚夫讓給我？”我看著她，有點刻薄殘忍地吐字。

　　其實我已經不喜歡陸深了，陸深這么蠢，連誰救了他都不知道。我也早就不相信童話了，童話都是表面上看起來美好幸福，撕下了表面那一層脆弱的翳，里面是黑洞洞的刺刀與殘忍。

　　其實，我也不恨溫添樂了。

　　她大概是愛陸深的吧，不然怎么會這么蠻橫無理地把他搶走。

　　我只覺得有點可惜，可惜我們蹉跎六年光陰。

　　溫添樂說：“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哂笑著看著她，沒說話。

　　“今晚一起睡嗎？”

　　*

　　溫添樂住在一個鬧區的公寓里，里面整整齊齊略有些奢華。

　　我躺在她的床上，雙眼看天花板，“陸深在這里睡過嗎？”

　　溫添樂倒在我身邊，“沒有，誰也沒有來過。”

　　我轉頭看向她，看見她厚厚的耳垂，大耳垂總是最有福氣的，我靠近了些，往那上面親了親，“好漂亮。”

　　她看我的眼神里有點哀傷，抱住我，說：“我六年里沒睡過一次好覺。”

　　“你認床？”

　　“不是。我認人。”

　　*

　　人魚公主要是沒有愛上王子，跟人間的公主大概也能做很好很好的朋友，特別好的那種。

　　以前，溫添樂喜歡賣弄自己的才華，嘰嘰喳喳在我面前說，“我看呢，安徒生寫的還不夠美，要是最后一句話寫成‘溺死在這金光里’該有多美啊！”

　　我翻白眼，一年級小學生還妄想糾正大師的作品呢！

　　現在想想，倒是真的很美。

　　我半夜未眠，在她的桌子上看見了未合上的日記。

　　*

　　溫添樂的訂婚宴是在第三日，六點開始的宴會，不到四點人就全部到齊了。我穿著禮裙坐在窗邊飲酒。

　　會館的一面臨水，夕陽正好全部落在江面上，一片金光。

　　致詞我全都沒聽，我有點微醉了，帶著些恍惚地看向溫添樂。她真的好美啊，一襲流光裙，好像最高貴的公主。

　　夏日江風吹到我的臉上，驅走了一些酒后的混沌。

　　溫添樂正在臺上致詞，笑意盈盈落落大方，優秀的勖家女兒，典型的名門貴族。

　　我站起來，透明的落地窗玻璃只及我的腰，我暗笑，要是有個糊涂人站在這里不小心傾倒了一下可怎么辦，豈不是要命喪于此。

　　但是我想，設計師大概不會這么蠢的吧，在裝潢前都要考量許多才對。為了驗證這樣的高檔會所的設計師絕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我特意把身子往外面傾了一下，外面的江水上一片金光。

　　我這回想錯了，這會館的建造大概用光了所有的經費，在欄桿的設計上顯得偷工減料，不知道請了哪一個剛畢業的菜鳥來設計的。

　　失重感不斷增加，酒后的腦子被風吹得更糊涂，腦中只出現一句話：

　　“溺死在這金光里。”

　　*

　　媒體報道：溫添樂小姐訂婚當天，勖家小姐跳江身亡，據悉她曾狂戀陸家溫小姐未婚夫陸深......

　　新聞是王云霞宣傳出來的。在我死后還要令我不得安生。

　　那天看到新聞的時候，沒有人哭，包括馮春嬌，她只是恍惚了一下，卻被勖茂森溫暖的大掌傳過來的力量支撐住了。

　　這位女子，到頭來仍舊覺得丈夫溫柔大度，對女兒無微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