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朦朧,春景如畫。
一品閣,秦杳臨窗俯瞰,指間摩挲著一枚白玉棋子,眸如遠山水墨,溫儒清淺,卻又空濛虛幻,猶云遮霧隱,瞧不真切。
北商端了一盞熱茶呈給秦杳:“我讓澤坤去取了,不過,會不會太早了些?”
秦杳將棋子按在窗沿,伸手接過茶盞,剔蓋拂沫:“防患于未然。”
先前她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可現(xiàn)在,她怕了,怕那人死而復生,怕他卷土重來,怕她不僅將自己、瑤臺折進去,還將大齊江山拱手于人。
……
賀府。
一個身穿賀府家丁服制的身影掠進鴻鵠軒,這人正是澤坤。
澤坤駕輕就熟地挪開書架上的琉璃制的火色麒麟,一聲悶響,書桌北面出現(xiàn)一個暗室入口。
逼仄,幽暗,卻十分干爽,看得出主人經常出入。
澤坤走進暗室,熟練地按下石壁上橫七縱八那塊石磚,暗室門緩緩闔上。
他走了一截朝下的石階,一股屬于地底的濕寒撲入鼻息夾雜著若有若無的燭煙味。
暗室伸手不見五指,黑黝黝的一片,澤坤從懷里摸了一支火折子出來,點燃了石壁上掛著的一盞懸銅荷燈盞。
燭火躍那起一刻,一隅黃光照亮。
蠟燭里尚嵌著未凝的蠟油,貼近燭火的上端,一按便是一個軟印。
不消猶疑,澤坤的手指按上了腰間軟劍。
空氣中一聲裂響,一支銀鞭蛟龍出海般打殺過來,直往澤坤脖頸絞去,不見絲毫留情。
勁風未掃,先聞血腥。
澤坤抽出軟劍,旋身避閃,揮手凌空劃出劍花,劍鞭相交,火星微濺,劃出一道焦味。
燭火搖曳,將息未息。
逼仄的暗室被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澤坤見過這個女人,上次在杏花微雨梳著辮子的侍女,此時的她打扮得更加利落,兩道偏細的劍眉流露著肅殺之氣,一手扣著一張信函,一手持軟鐵銀鞭。
打了一個照面,兩人便一劍一鞭廝打起來。
正在澤坤將司星逼入墻角,彎劍取其咽喉時,劍尖被墻磚微阻,不到半息,卻給了司星可乘之機,銀鞭判定生死般卷上了澤坤的脖頸。
千鈞一發(fā)之際,澤坤的袖間探出一條細長的青蛇,如離弦之箭直刺司星手臂,毒牙嵌膚,當即,一陣麻意貫徹司星的四肢百骸。
澤坤旋身,脫出了銀鞭的桎梏。
而僵腫之感,以極快的速度從司星的手臂蔓延至全身,令她動彈不得。
青蛇縮回澤坤袖間,盤在他的臂上,澤坤收回軟劍,從司星手里拿過信函,當即撕了一個口子,掏出信紙,借著黯淡的燭火,閱了幾行,微微驚詫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將信紙揉成一團放進了懷里。
正要往外走,只聽司星僵著舌頭,含混不清地罵了一句:“卑鄙!”
澤坤對著冷暗的石壁撇了撇嘴,心里吐槽:哪有生死搏殺還做正人君子的?何況我還是邪教中人!
但又想到當日杏花微雨教主與那秦杳似乎都對這女人的主子格外關注,又恐殺錯了人。
于是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懸膽瓷瓶,取出一粒墨綠色的藥丸,走回司星面前,朝她擲去,冷聲:“解藥。”
這時,澤坤袖中的青蛇變得有些躁動,蛇身繞著他臂上的肌肉越纏越緊,他眉頭一蹙,試著朝四方都挪了挪位置,接著停在了司星身后。
反握劍柄,朝石縫一刺,抽出劍來,雪白的劍身染出一層黑紅血跡。
他又從腰間取下一只銀囊,從里面拈出幾只米粒大小的銀翅小蟲放在劍穿的縫隙上,小蟲的銀翅逐漸變?yōu)檣鈄希瑩瀲v了兩下,徹底不動彈了。
“你,早些走。”澤坤沉著臉,對司星囑咐了一句,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聽著石門悶沉沉的開合聲,司星用僵木的手指夾起那一粒藥丸,送入口中,藥丸彌散開,苦味充斥口腔,渾身的麻痹感抽絲般逐漸退去。
一盞茶后,司星的手腳能動了,手撐著地面要起身,手指碰到一灘溫熱的液體。
司星眉頭微蹙,適時,被蛇毒影響的嗅覺也恢復了幾分,暗室里縈繞著一股夾雜著腐臭的血腥味。
司星撐起身再看手,指間已經被染紅了,她轉過身看向方才按到的地面,磚隙里漫出一塊巴掌大的血灘,血色近黑,摻雜著粘稠的血塊,不是新鮮的血液。
“嘶呼——嘶呼——”
沉重的呼吸聲從地底傳來,由弱到強,每呼吸一次,地里的黑血都會跟著滲一次,黑血越匯越多,暗室里潮濕血腥也愈發(fā)濃重。
司星是個殺手,卻自幼被養(yǎng)在秦宮之中,未曾真正涉足江湖,也沒見過這些陰詭離奇之事,一時看得心驚膽戰(zhàn),頭皮發(fā)麻。
蛇毒未清,司星不敢在這詭異的暗室多作逗留,出了暗室,潛回西苑。
……
澤坤回到一品閣后,將懷里皺巴巴的紙團放到了秦杳面前的桌上,對北商稟報道:“暗室地下養(yǎng)著南疆藥人‘地尸’。”
北商不太在意地點了點頭,站在桌邊繼續(xù)給秦杳研墨。
澤坤看著秦姑娘危坐案前,握筆寫字,自家教主正伺候她筆墨,心里總覺得這場景顯得古怪,自己顯得多余。
但教主沒發(fā)話,他也不敢走。
站了許久,他問:“下一任皇帝,會是當今的攝政王么?”
“不會。”秦杳頭也沒抬地應道。
“你怎么知道?”
“當皇帝不好玩,他不稀罕。”
“你怎么知道不好玩?”澤坤又道。
秦杳正好寫完最后一個字,挑了眉梢看了澤坤一眼,將筆擱在筆架上,問北商:“你打哪兒找的傻子?”
澤坤:“……”
北商不語,半晌又默默地抬頭覷了澤坤一眼,他覺得這孩子在見到他主子之前挺正常的。
秦杳將兩張紙的墨跡烤干,裝了兩封,皆蓋上了仿制的陸相漆印。
隨手抽了一封遞給澤坤:“拿回去,放回原處。”
放回原處?
澤坤努力忍住了自己驚詫的發(fā)言,沉穩(wěn)地說道:“暗室里的血跡和‘銀飛君子’,我沒處理。”
這是元滄教眾的習慣,不是特別隱秘的任務,都會刻意留下些許痕跡,表明是元滄教所為,在他眼里郡守府這點事兒,不值得他隱匿來跡。
“無妨,去吧。”秦杳點了點信紙,又補充道:“再去,也不用處理。”
澤坤點頭應是,拿著信紙轉身離去。
走了許久,他才疑惑——自己怎么愈發(fā)習慣聽從秦杳的指令了?

明杲
前面砍掉了周鴻業(yè)的劇情,走向基本沒大出入,關于邱院長夫婦的出場順序往后面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