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九 無題
追著干邪子跑了兩個時辰,謝櫻蛾依舊窮追不舍。惹得前面的干邪子都開始求饒。
“姑奶奶,你饒了我吧!我真跑不動了!”
謝櫻蛾冷哼一聲,說道:“現在知道求饒了,剛才罵我老寡婦,沒人要的時候,怎么沒想起會有這個下場?”
干邪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那只不過是他自己臨時想出來的粗鄙爛詞罷了,他既要給大侄子出一份力,還不能違反自己的誓言,自然會撿自己擅長的來,那就是對付女人。
那時,地宮里屬她最兇神惡煞,也就屬她,干邪子拿捏起來比較容易。
哪知,幾句話一激,她還真上當了!
現在想想都可笑。
這女人也真是頭腦簡單,這不明擺著一調虎離山計,這當她也上!
也要謝謝當時那白老大推波助瀾一番,要不是他點名說,那個老家伙(干邪子)最難對付,要麻煩謝櫻蛾來收拾,她恐怕還不這么堅定地跟到現在!
不過,此時,干邪子也挺郁悶的,這瘋婆子死腦筋,人家讓追,她就和瘋狗一樣窮追不舍,都不給他喘氣的機會,她自己應該也累了,可是就不停下,真是郁悶。
許久,干邪子終于忍不住說了實話提醒她:“大妹子,你不回去看看你們白老大嗎?他一個人打得過那么多人嗎?你就不擔心他?”
哪知這謝櫻蛾還挺自信,她雖也有些氣力不濟,但還是要冷笑幾聲,然后陰陽怪氣地回答:“放心,你們那些蝦兵蟹將,不會是他的對手,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們的人吧!”
見這么說不起作用,干邪子無奈只好換個說法:“就算你贏,你們的人厲害,你也還讓我回去看看我們的人是生是死吧!”
謝櫻蛾白了他一眼,罵道:“老不死的,我捆著你兩腳了嗎?你自己不會往回跑?”
“我也想啊!可是這地方我沒你熟,我迷路了!勞煩您帶個路,把我領回去成嗎?”
干邪子訕笑著道。
謝櫻蛾想必是受他那句話挑撥,心里隱隱開始擔憂起來,丟給他一個白眼,罵了幾句,扭頭朝來的方向飛去。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頭升起,她兩腳不斷在沙堆山窟上點踩,身影飛快閃過,耳邊響起了呼呼風聲。此刻她心中萬分焦急,要回地宮看看白老大的情況。
不知多久,她終于回到了地宮。
當她看到昔日地宮如今已成一片傾塌頹敗景象,她心里便生出一種不好預感。地上掉落很多大石塊,宮殿損毀嚴重,地上躺著的,是曾經衷心追隨侍奉她的女子們的尸體。
地宮以外的人的斷肢殘骸,揮灑一地的血跡,眼前的一切,她冷眼一瞥,絲毫沒有心痛的表情。
她的目光,只急切地搜索花圣白的身影。
可惜,搜了半天,除了一地尸體血跡,各種帶血的兵刃,各處損壞的墻體桌椅茶具,她連一個活人都沒有見到。
不只三個老賊,那些本該在這里的銀火宗的人,也都不見了!
謝櫻蛾慌了,忙剝開石頭,打開暗門,奔向舊殿。
一番搜索下來,沒有見到白老大,本該關在舊殿的孫若靈也沒了影子。
她心道不妙。
很可能,銀火宗的人把白老大趕出了地宮,救走了人質……
她不甘心,又追出地宮,在山窟附近尋找。
其實,白老大被銀橋葉打中后,他第一時間就奔向舊殿,劫持了孫若靈。
彼時,絡腮胡見白老大負傷逃亡,對面人多勢眾,大多只是中毒,好像也還可以出手。他思忖若是此時他有動作,不僅暴露自己,一打多,好像也沒什么勝算。最終他謊稱自己是援兵,是來幫忙的,忙吩咐自己的人拿出各種創藥,施以援手。
也是在此時,秦文渡耳尖,聽到了不遠處小茸的聲音。他忙退后幾步,脫下斗篷,前去與她匯合。
轉過一個彎道,一抬眼,她就瞥到了朝思夜想的人,趙青木也在,是和小茸一起來的,還有莫叢之。
在暗道見到秦文渡那一刻,小茸吃了一驚,然后才磕磕巴巴道:“秦,秦公子!對,對不起,我沒聽你的話!”
這時,一旁的趙青木開口了,她道:“是我求她來的,她知道路,墨一不讓我跟著冒險,我不愿待在客棧,正好我們的人得知你的人也在這,于是就找上了她!”
趙青木語氣冰冷,你我分的清楚,明顯是心里還有隔閡,還是沒有原諒他。
秦文渡沒有過多解釋,只是指指里面,說他受了很嚴重的傷。
不等他說完,趙青木帶著莫叢之和藍門的人飛奔進去,只剩小茸不知所錯,滿臉愧色站在原地。
“沒事的,你做的很好!”
秦文渡安慰道。
小茸這才放心,舒展了笑顏。
再次來到殿前,趙青木正跪在地上,抱著墨一的身體哭個不停。
此時,秦文渡的心跟著揪了起來。
一旁,莫叢之猶豫著再次走到了小茸面前。
“小茸,其實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來找孫若靈的,我想來想去,你清楚這里的構造,也就只有你最可能知道她被關在哪里了!”
說完,他視線一轉,落到了秦文渡身上。
“秦兄,那日在銀火宗多有得罪,我不敢自不量力,插手你們的事,還請你不要怪罪……”
秦文渡來時見到過藍門弟子的尸體,想必他一開始也是跟著大部分人一起攻打三花教的,應該是后來見高手打架,自己不是對手,才轉去找趙青木匯合,商量著找孫若靈的事吧!
他為人不壞,只是善于應變,有自己的想法罷了。
那時在銀火宗,本來就不關他的事,又何談怪罪?
秦文渡笑著搖搖頭說沒事,用眼神示意小茸帶路,他則跟在后面。
找了一大圈,小茸把舊殿和花圣楊花圣丹兩人的宮殿一番搜索,除了一群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女子們,一無所獲。
莫叢之帶人順原路折回,準備把地宮再搜一遍。
秦文渡想起了大家中毒的事,偶然想起了自己從花圣白密室里看到的那本毒癮公的秘籍,于是謊稱自己去另一邊找人,和莫叢之兵分兩路,喊上小茸,準備進密室去查看一番。
殿前所有人身中劇毒,坐在陰暗濕冷的地宮里,只覺寒氣入骨,痛苦不堪,于是大家在絡腮胡等人的攙扶下,騎上他們的馬,提前回到了客棧,服藥調息。
至于花圣楊花圣丹二人,兩人被重傷,又沒了老大撐腰,同時又沒了謝櫻蛾幫忙,落到了銀火宗手里自然就被他們帶到客棧關了起來。
那些被找到的女子,則暫時交到柳煙閣門下。
謝櫻蛾折回來的時候,眾人早已撤走。就連莫叢之尋找孫若靈時聽別人說這里有個圣姑沒有露面,因為忌憚那個圣姑,很快他也跟著撤走了。
謝櫻蛾回來的時候,地宮里只有秦文渡和小茸躲在密室,正在翻看毒癮公的秘籍,難怪她一個人也見不到。
秦文渡翻了好久,終于找到了降頭霜的配方,并在藥頭陀的秘方里找到了相應的解法,同時,他還取走了白老大的所有赤蠶丸。
路過那顆紅桑樹的時候,一想到這樹是梁城不為人知的秘密,本不該出現于此,秦文渡心一橫,一掌將此輸劈開。
也正是這聲音,引來了謝櫻蛾。
本來,失去地宮的所有女子,失去苦心經營的一切,失去了幾十年的心血,就讓謝櫻蛾夠心痛的了。如今,自己心里唯一的牽掛,花圣白又不知所蹤……
謝櫻蛾把一切煩惱痛苦都歸于那些可恨的中原人身上,見到秦文渡那一刻,她自然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同時,見到消失多時的小茸時,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這個小賤人,當初就不該讓她跟著出去,辛苦教養,培育她長大成人,現在她倒好,去外面浪夠了,活得自在了,反過來幫著外人來拆這地宮?
想拆這地宮,輪資格,你怕是還不夠!
謝櫻蛾怒斥一聲,揮舞著尖爪就飛了過來。
遠遠地,秦文渡就感受到了她身周那股躁動強勁的風。
這瘋婆子不知練的是哪種邪門功夫,只要她的手一接觸,不管是他身體哪個部位,立刻就會斷掉骨頭,傷及血肉。
秦文渡哪里是她的對手,幾十招下來,他肋骨和前胸就斷了好幾處。
肺腑里陣痛傳來,躁動不安,不一會兒,一股鮮血沖出他喉嚨,他才敢感覺到平靜。
制服了一個,謝櫻蛾幾步躍到了小茸面前。
她一伸手,就將小茸纖細的脖子握在手里。
“小賤人,你就這么死心塌地地跟著他,你也不想想,出身這種地方,他會在意你么?他不嫌你臟么?”
一串刺耳的笑聲近距離從謝櫻蛾嘴里傳來,直刺得小茸耳膜生疼。
“您錯了,我跟著他是為了報恩,不為別的。他怎么看我,是他的事,與我無關,我報完了我的恩,就會和他分開。”
謝櫻蛾突然繡眉一蹙,掐住脖子的手用力攥緊幾分。
小茸雖面露苦色,但仍不打算求饒,繼續往下說。
“以前,我沒有去過外面,一直以為都像您說的,外面都是惡人,互相利用,互相欺騙,甚至互相傷害,而別人對我笑,也只是因為我的美貌,我的姿色……我一直以為您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讓我們活下來,教導我們,保我們的衣食住行,讓我們在地宮里也可以有選擇地活著。我不能說這里是個多么好的地方,但是,您對我,對大部分女子,都很好,只要我們沒犯大錯,就可以得到您的照顧!可是,如今我見識到了外面的世界,您說的那些謊話已經瞞不住我了,我心里有了自己的看法,我已經長大了……”
“你還知道我對你好,然后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謝櫻蛾手更加用力,直掐得小茸無法呼吸,但她還是不打算求饒,而是艱難地繼續往下說。
“我想,說,就算,當年我沒有被您撿到,我也,不,不一定就過得有多慘,因為,這世上,不全是壞人……”
秦文渡看不下去了,因為此時的小茸氣息微弱,謝櫻蛾再不停手,她真的要被掐死了。
“圣姑前輩,手下留情!白圣主被墨一的銀橋葉重傷,恐怕命不久矣,你還是趕快去救他吧!”
謝櫻蛾一怔,頓時松手,轉身奔向秦文渡,揪住他的衣領問:“真的假的,他人在何處?”
“我們搜了幾遍,發現被你們關起來的孫若靈也不見了,我猜白圣主是拿她做要挾,逃到了什么地方吧!”
謝櫻蛾眼里瞬間濕潤,幾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她顧不得去擦,將秦文渡重重丟在地上,轉身朝著出口方向奔去。
秦文渡噴出一口鮮血,捂著最痛的肋骨,艱難起身,小茸已經緩過來,上前扶住了他。
“好險,我們差點都死在她手上了!”
“哈哈,你怕死嗎?”
秦文渡艱難地笑了聲,問道。
小茸搖搖頭,回答:“路上來得時候,我看到好多昔日好姐妹的尸體!很懷念以前有她們一起玩耍嬉戲的日子,她們算是我離開地宮以后唯一的念想了吧!如今,看著她們一個個倒在冰冷的沙地上……”
小茸抹了一把眼淚,繼續道:“其實,死也沒有多可怕,最可怕的就是現在,親眼目睹別人離去,傷心難過都留給了我!”
“別那么想,就算是為了我,想想我費那么多心思救你,你也要好好活著,等著過段時間我帶你回家認親!”
看著身邊呼吸粗重,苦不堪言的秦文渡,小茸才反應過來,即便是多苦多累多痛,她也要活著,因為,有人希望她活著!
她終于笑著點點頭,眼里重現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