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如鐵對(duì)物欲的追求極低,生活向來清苦,自建的木屋僅做容身之用,并不寬敞,此時(shí)涌進(jìn)(jìn)了四人三妖,更顯得擁擠。
提著兩大包裹的岳松亭毫不在意,輕巧地將藥材擱置于木屋正中,輕撫著胡須環(huán)(huán)顧了一圈,內(nèi)(nèi)心頗為滿意。
他在陸家外門已經(jīng)(jīng)廝混了近五十年,隨遇而安的表象下卻有著一顆不甘落寞的心,對(duì)于無時(shí)無刻不在思索著脫身之道的他來說,最好的機(jī)(jī)會(huì)已然到來!
蓮書派海獵一事雖極為隱秘,但十幾年前他機(jī)(jī)緣巧合下曾救下了一個(gè)被浪潮沖上海岸的重傷修士,從他口中了解到不少珍貴情報(bào),心知一旦入海,必是九死一生的局面,然而禍福相依,脫困的機(jī)(jī)遇也正隱藏在其中!
而他岳松亭,絕不會(huì)允許這機(jī)(jī)遇在他手中溜走!
“諸位道友,其實(shí)辛兄的傷勢(shì)好轉(zhuǎn)(zhuǎn)極快,并不需人醫(yī)(yī)治,但老道之所以夸大其詞,一力邀請(qǐng)諸位來此探望,實(shí)是因?yàn)橛幸患O為重要之事要與大家商議!”
岳松亭的突然開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吳祁與小乙也不再斗嘴,都直直向他看來。
“海獵一事需得深入西海之中,到時(shí)無盡水族海妖都會(huì)與我等為敵,稍有不慎就將永眠海底,我等還需早做準(zhǔn)(zhǔn)備才是!”
滕正直聞言大驚,一把跳了起來,慌張叫道:“什么?我們不是只作迎賓之用,如何還要下海?”
他迫切地想要找個(gè)同伴一同證明岳松亭所言不實(shí),但左右望望,屋中其余修士俱都波瀾不驚,淡定地等著老道的下文,顯然是早有所料。
還是吳祁看不過去,拉過他來沒好氣道:“呆廝!你道陸家為何如此好心?竟然肯教出避水訣、斂息術(shù)(shù)、音波決三法?”
滕正直眼前一黑,情知這潑猴說得在理,但一時(shí)之間又哪里能接受得了,整個(gè)人都失魂落魄起來。
岳松亭瞥了他一眼,內(nèi)(nèi)心頗為不屑,又接著道:“老道我此前曾救下了一個(gè)金龜島的外門修士,金龜島同為海外二十四島之一,當(dāng)(dāng)年正輪到他們接待海獵,那位金道友感念我的恩德,便將他的親身經(jīng)(jīng)歷盡皆說出,老道我本是將其當(dāng)(dāng)作故事來聽,沒成想今日自己卻成了劇中人。”
老道說到這禁不住苦笑一聲,方才將自己所知娓娓道來。
聽完他一番言語,眾人心念電轉(zhuǎn)(zhuǎn),都在急速消化著信息,按他所說,海獵過程中絕少不了生死搏殺,個(gè)體的力量有限,在蒼茫大海中更是不值一曬。
要想保全性命,最好的辦法便是眾人能同心合力,共渡難關(guān)(guān)。
岳松亭說得誠懇:“外門之人庸庸碌碌,唯有我等各有所長,可堪托付,老道一力促成此次相會(huì),便是要提前與諸位達(dá)(dá)成一致,方能在海獵中多一線生機(jī)(jī)。”
逐鹿盟三人暗暗對(duì)視一眼,老道的提議與他們的計(jì)劃不謀而合,即便今日無有此事,張量也打算借口化解恩怨,登門拜訪吳祁項(xiàng)流一行,此刻自無反對(duì)之理。
不防一向沉默寡言的項(xiàng)流卻率先開口了:“既然想要合作,總要拿出誠意來。我身有上古兇獸相柳血脈,筑基時(shí)得了一道分身神通,可做些粗淺之活,方才給本體爭(zhēng)取到了修行的時(shí)間,不知諸位又是如何擺脫陸家封鎖的呢?”
項(xiàng)流最是冷靜理智,此刻想得清楚,一個(gè)沒有互信的松散同盟尚不如各自為戰(zhàn)(zhàn),無論是為了互相制衡還是更好地在戰(zhàn)(zhàn)斗中配合,清楚每個(gè)隊(duì)友的大致底細(xì)(xì)都十分有必要。
這個(gè)道理岳松亭也早就考慮到了,作為發(fā)(fā)起人的他毫不遲疑,當(dāng)(dāng)下便指著腳邊兩大包藥材道:“老道我對(duì)草木之理頗有感悟,故而筑基時(shí)得了道神通能轉(zhuǎn)(zhuǎn)化乾坤、調(diào)(diào)和陰陽,最是擅長煉丹,諸位請(qǐng)看!”
他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了裹著藥材的白布,凝神運(yùn)功,神通應(yīng)(yīng)聲而發(fā)(fā),但見左手邊的藥材肉眼可見地枯萎衰敗,而右手邊的則愈發(fā)(fā)蒼翠欲滴、靈氣逼人。
好一個(gè)霸道的神通!
逐鹿盟三人也不再藏私,辛如鐵和韋小乙各自展現(xiàn)(xiàn)了手段,唯有張量的“大衍筮法”口說無憑,便干脆只道是沾了小乙的光。
眼見屋中諸修士個(gè)個(gè)身懷奇技,吳祁也有些咂舌,筑基易得,神通難求,要想破境時(shí)得天地垂青,天賦、領(lǐng)(lǐng)悟、運(yùn)氣、缺一不可。
需知整個(gè)陸家五代筑基修士,也不過陸驚翎一人得開神通,由此可見神通之稀有珍貴。
輪到猴妖時(shí),他甚是爽朗,直言道:“我倒不似你們,沒有勞什子的神通在身,之所以能頂著陸家壓力修行,全靠滕兄弟仗義,每月都替俺老吳把定額交了!”
滕正直此時(shí)也回過神來,一個(gè)接一個(gè)聽著就奧妙不凡的神通讓他重拾起了信心,隊(duì)友如此強(qiáng)(qiáng)悍,未嘗不能帶著自己飛(出西海)!
聽到吳祁話語后,這個(gè)黑矮修士頗為自得,矜持自夸道:“猴子客氣,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但操弄起靈植靈材來,那也是獨(dú)一份!”
原來這滕正直不知走了什么運(yùn),筑基時(shí)得了道“自然物語”的神通,竟能感受到靈植靈材渾渾噩噩的本能想法,又恰巧入了靈植堂,除了第一個(gè)月腦子混沌沒有方向,之后完成自己與吳祁的兩份定額便再是輕松不過。
倒也是人不可貌相,岳松亭收起輕視之心,開始認(rèn)(rèn)真講述起自己的計(jì)劃來。
......
且不說靈桃島上的各方修士如何為了這場(chǎng)海獵各懷心思,日升月落總是一切如常,轉(zhuǎn)(zhuǎn)眼間,三日的休整時(shí)間已一晃而過。
張量因著姿容英偉,被劃分到了迎客組。此時(shí)正與小乙一同站在山道一側(cè)(cè),不動(dòng)聲色地觀察著面前經(jīng)(jīng)過的每一支隊(duì)伍。
這些人與靈桃島同屬海外二十四島,算起來都是蓮書派的外圍組織,主子大駕光臨,他們也不能無動(dòng)于衷。
各島各家的金丹老祖早早便匯集在山頂明光殿,就苦了這些帶來的親隨,沒有資格入住山頂,只得每日爬山請(qǐng)安。
如此光景已持續(xù)(xù)了數(shù)(shù)日,來來往往的各島親隨張量大半都已認(rèn)(rèn)得,譬如那邊五個(gè)裝腔作勢(shì)的,彼此臭味相投,沆瀣一氣組建了個(gè)“五睛聯(lián)(lián)盟”,最是討人厭,可謂是海外二十四島一大異類。
眾人正在腹誹著山路難行,忽地山上迎風(fēng)(fēng)閣內(nèi)(nèi)登聞鼓“鐺鐺”連響兩聲,緊接著天邊云霧散去,正露出一艘橫跨天際的碩大巨艦。
定睛看時(shí),那巨艦通體碧綠,船首立著一具英武雕像,一手捧書,一手握蓮,觀之氣勢(shì)不凡,其后更有斗角畫檐,重樓疊宇,在朝陽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離得更近時(shí),隱約可聞縹緲高雅的仙家之樂,時(shí)而嘈嘈如急雨,時(shí)而切切如私語,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盤。
如此覆壓百里,隔絕天日的艨艟巨艦,除卻頂級(jí)豪門蓮書上派,還有哪個(gè)勢(shì)力能拿出來?
山道上的眾人皆是第一次見到這般仙家重器,無不被其內(nèi)(nèi)蘊(yùn)的澎湃力量所深深震撼,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
饒是張量兩世記憶,此刻的目光也不由得牢牢被其牽引,緊緊握緊一對(duì)拳頭,生出大丈夫當(dāng)(dāng)如是的萬丈豪情來。
身側(cè)(cè)的小乙定定地仰著頭,內(nèi)(nèi)心卻有一個(gè)無比強(qiáng)(qiáng)烈的念頭正在瘋狂咆哮。
我韋小乙這一世必要煉出比此艦更勝百倍的大型法寶來!
巨艦上的蓮書派真?zhèn)韉蘢觽儏s不知底下螻蟻般的修士中竟有人已生“彼可取而代之”之志,依舊在“山水閣”中言笑晏晏,流觴曲水。
眾人之中一個(gè)長發(fā)(fā)飄飄的英俊男子飲盡杯中酒,笑著開口道:“早聽說章師兄這艘‘結(jié)(jié)海樓’在門中諸多天涯寶船中也能擠入前三之列,今番親身體驗(yàn)了一回方知傳言不虛,單說這‘山水閣’中竟真?zhèn)€有靈山妙水,真叫師弟我羨慕萬分啊!”
章師兄卻是個(gè)長相怪異的面癱青年,聞言便道:“華師弟此言差矣,‘結(jié)(jié)海樓’價(jià)值不過三千上品靈石,就我所知便有‘飛天鏡’、‘千帆過’、‘萬木春’三艘寶船價(jià)值更高,如何能入前三?”
華師弟聞言一口酒差點(diǎn)噴出,心里暗罵這呆廝真是個(gè)榆木腦袋,自己蓄意吹捧,他竟還來較真,當(dāng)(dāng)真是媚眼拋于瞎子看。
眼見在場(chǎng)諸人嘴角帶笑,華師弟只得尷尬地轉(zhuǎn)(zhuǎn)移話題,又問道:“師兄也是好雅興,這天涯寶船日行萬里不在話下,師弟還道三五日功夫便要到了地頭,不曾想師兄豪爽,刻意放緩了行程,更是日日宴請(qǐng)不止,師弟在此謝過了。”
言罷便起身抬手行禮,不料章師兄又道:“華師弟謬矣,出發(fā)(fā)之際大師兄便叮囑我一路飛得慢些,又言每日所消耗的靈石自有宗門補(bǔ)(bǔ)貼,不必?fù)?dān)心,故而我只不過是聽從大師兄吩咐罷了,師弟莫要謝錯(cuò)人了。”
華師弟一時(shí)僵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抬起的雙手尬在空中便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
本是穩(wěn)(wěn)穩(wěn)(wěn)坐在上首的大師兄心中無奈,他雖早知這個(gè)章家的小天才情商極低,但也料不到會(huì)如此離譜。
蓮書派家大業(yè)(yè)大不假,但真?zhèn)韉蘢由僬f也要近千,似他這樣在宗門內(nèi)(nèi)沒有背景的,難得海獵出來一次,自然要放慢行程,好教那些臨海的小勢(shì)力有時(shí)間趕到靈桃島,方便自己中飽私囊。
但這番話卻不能擺在明面上來,章家貴為宗門四大世家之一,又不能輕易得罪,因而這位大師兄也只能和稀泥道:“諸位,靈桃島已是到了,章師弟留守寶船,其余人等準(zhǔn)(zhǔn)備準(zhǔn)(zhǔn)備,都隨我下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