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州逍遙峰山巔,鮮香的鴨湯氣味洋溢四周。
宮小甜將一煲熱騰騰的鴨湯端送到石桌上,而后恭敬的站在一邊。
石桌前,等待已久的樓主湊近嗅了嗅,露出滿意的神情。
他迫不及待地舀了勺湯,輕輕吹氣,小抿一口。
“呼!”
淡薄的白氣自他嘴中呼出,臉上顯得極為享受。
“這老家伙的鴨子,果然鮮!”樓主贊嘆一聲,湯如美酒一飲而盡,舌舔唇邊回味無窮。
享受片刻,他又拿筷子夾起小塊鴨肉,塞入口中細(xì)(xì)細(xì)(xì)咀嚼,“肥而不膩,爛而不柴,確為上品。”
宮小甜見老師頗為滿意,露出得意的神情,但隨即又想到了什么,低聲說道:“咱們這回算是占了豢靈仙人一個大便宜了?!?p> “甜甜啊,不是老夫說你,胳膊肘老往外拐什么?”樓主將嚼爛的鴨肉吞咽而下,愜意的嘆了口氣,“豢靈老頭那根破拐杖捂在手里幾十年,再不用就變一塊爛木頭了?!?p> “再說了,兩只鴨子加一根拐杖,結(jié)(jié)個善緣,他不虧。”
樓主說罷,手指點了點桌面,宮小甜會意,趕忙又給添了一碗湯。
“老師,小師弟這下可能一步踏入還虛境?”宮小甜將一塊鴨肉放至湯碗中,遞到樓主身前,現(xiàn)(xiàn)下小師弟體內(nèi)(nèi)的大荒神石已經(jīng)(jīng)無法阻礙其吸納真氣,這么多年在自己與小竹樓諸位師兄妹的積累下,小師弟連破兩境應(yīng)(yīng)該也不算什么駭人聽聞的事情。
樓主不置可否的看了眼宮小甜,而后端起碗勺又喝了起來,待又一碗下肚,他才說道:“看他個人取舍了,那些真氣他想吸納多少就吸納多少,若真踏入還虛境,這輩子也就這樣了?!?p> 宮小甜有些不解,他看了眼石桌上湯碗中那塊鴨肉,隨即又看向開始閉目養(yǎng)(yǎng)神的樓主,心中豁然開朗。
“貪多嚼不爛,希望小師弟能懂這個道理吧?!睂m小甜皺起那雙劍眉,清秀白皙的臉上顯露著憂慮的神色。
龍?zhí)抖闖嘏稀?p> 天地真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源源不斷的涌向凌霄頭頂。
隨著淡藍(lán)(lán)色的真氣團(tuán)從拳頭大小變?yōu)軛^顱大小時,真氣團(tuán)轟然擴(kuò)散,化作密密麻麻的游絲環(huán)(huán)繞其身。
凌霄的額頭上亮起一道白光,環(huán)(huán)繞的真氣游絲頃刻間便往白光涌去,白光就像黑洞一般貪婪的將真氣吸入凌霄體內(nèi)(nèi)。
眾人驚訝的看著眼前場景,凌霄身上的氣勢隨著真氣的融入逐漸增強(qiáng)。
化氣境才能顯現(xiàn)(xiàn)的真氣護(hù)體在凌霄渾身顯現(xiàn)(xiàn),但眨眼間,稀薄的護(hù)體真氣愈發(fā)(fā)明顯。
化氣中境......化氣上境......
化氣巔峰!
不過瞬息間,凌霄的身上爆發(fā)(fā)出真氣炸裂的劇烈聲響,護(hù)體真氣轟然散去,他展開雙臂,整個人發(fā)(fā)出璀璨的光芒。
這乃是踏入化神境時的真氣淬體!
凌霄緊皺雙眉,只覺身上如萬蟻撕咬,片刻后,渾身骨骼嘎吱作響,渾厚的真氣滲入體內(nèi)(nèi)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頭、每一條血管經(jīng)(jīng)脈。
“?。。?!”
劇烈的疼痛席卷而來,隨著真氣不斷滲入凌霄血脈,他感覺再這么下去,無需多久,真氣便能將自己全身血管經(jīng)(jīng)脈撐炸。
就在凌霄感覺身體快要爆炸的時刻,真氣突然如水消融,漸漸與他融為一體。
異變再生,在凌霄的腦門白光處,真氣簇?fù)黹g,竟有一個嬰童模樣的小人緩緩凝結(jié)(jié),豢靈仙人和寧不語皆是面色大變。
豢靈仙人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低聲驚呼:“這是要連破兩大境?”
這近乎透明的嬰童乃是還虛境才能凝結(jié)(jié)出的真魂,代表著修煉者徹底脫離肉體凡身,只有將意志凝為真魂,才可以驅(qū)(qū)使真氣化形,媲美天神造靈之法。
但出乎意料的是,凌霄的臉上浮現(xiàn)(xiàn)極為糾結(jié)(jié)的神色,他幾乎快要凝結(jié)(jié)成型的真魂突然碎裂,最終變?yōu)輦W粉,漸漸消散,磅礴真氣也隨之回歸天地。
凌霄口中噴出一道鮮血,強(qiáng)行中止凝魂讓他受到了頗大反噬。
一日連破兩大境,上一個有如此壯舉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凌霄的老師,小竹樓樓主!
而凌霄本也有望做到,但在最后關(guān)(guān)頭,他縮回了踏入還虛的那只腳。
他不后悔,因為在那一刻,他看到了父王。
那是已經(jīng)(jīng)有些模糊的記憶,父王給他帶來了一大筐瓜子,凌霄只覺上癮,捧著瓜子磕了一整日,第二日醒來,口內(nèi)(nèi)潰爛,喉間疼痛難忍。
父王見其模樣,調(diào)(diào)笑不止,對著尚是孩童的凌霄說道:“你這毛小子只覺瓜子齒頰留香,不懂克制,如今不過口齒生瘡,以后若是如此,可是要吃大苦頭的。”
這只是記憶中布滿灰塵的碎片,但卻在方才突然在凌霄腦海中浮現(xiàn)(xiàn)。
凌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放棄踏入還虛,就像是難以言說的一種感覺,讓他無法選擇繼續(xù)(xù)破境。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但他不后悔。
對旁人來說,還虛已經(jīng)(jīng)是畢生追求的終點,漫漫修行路,能走上頂峰的終究只有那么些天資卓越之人。
凌霄知道寧不語一直壓制境界不入合道的本意,所以他也不想那么急切的追求境界的提升。
方才凝聚真魂,他已經(jīng)(jīng)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雖然勉強(qiáng)夠格,但他不愿。
這樣的還虛,不要也罷!
看著宛如脫胎換骨的凌霄,豢靈仙人嘆了口氣,“差一點便能和那老流氓一樣,不過這凝魂可比他差的遠(yuǎn)(yuǎn)了,也不可惜。”
郝坤打了個哈欠,無趣的轉(zhuǎn)(zhuǎn)頭對長槍低聲喃喃道:“看來,這二十兩銀子很快便能學(xué)(xué)完了?!?p> 長槍這次卻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yīng),只是輕輕的發(fā)(fā)出嗚嗚聲,郝坤清楚,這是喜極而泣。
寧不語瞥了眼還在震驚之中的楚煜,表情恢復(fù)(fù)冷漠,凌霄方才經(jīng)(jīng)歷的這些,他自身都經(jīng)(jīng)歷過,但瞬息間連升境界的場面還是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一刻前的凌霄還是個連化氣門檻都未踏入的普通少年,此刻,竟已經(jīng)(jīng)是化神巔峰的強(qiáng)者,角色的轉(zhuǎn)(zhuǎn)變實在太過突然。
少年氣蓋山河,長劍虎虎生風(fēng)(fēng)。
一劍揮下,斬斷龍?zhí)叮?p> 這是遠(yuǎn)(yuǎn)超普通化神巔峰的手段,池水一分為二,如大壩相隔。
少年青澀的臉上,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
未有只言片語。
豢靈仙人如一道流光飛去,是要去那逍遙峰,找那世間第一人。
而他們,收拾行囊,再踏征程。
崎嶇的小道上,凌霄感受著化神境為他帶來的諸多變化,他時不時就運用真氣叨擾覓食的飛鳥,顯得新奇無比。
腹中那塊大荒神石不知所蹤,凌霄也未感受到任何異常之處,少年的心里總是變幻莫測,他很快便將這些疑問拋之腦后。
他并不知道,神石不僅沒有消失,更是換了另一種形式,徹底的與他融為一體。
北荒王族的血脈,將在大荒神石的附著下,指引著他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xiāng)(xiāng)。
那里,還有無數(shù)(shù)人在等他。
......
南河關(guān)(guān)隘,鎮(zhèn)(zhèn)關(guān)(guān)營的將士已經(jīng)(jīng)回到營中,自從南河郡城經(jīng)(jīng)歷大劫后,關(guān)(guān)隘再也沒有雜兵的身影。
現(xiàn)(xiàn)在的南河關(guān)(guān),放眼望去,盡是晨兢夕厲的鎮(zhèn)(zhèn)關(guān)(guān)營士兵。
現(xiàn)(xiàn)今,距離繳清賊寇已經(jīng)(jīng)過去兩日,南河郡城的護(hù)城大陣也以關(guān)(guān)閉,來往的商隊又再度頻繁起來。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模樣,人們開始興致盎然的討論著那一夜的種種,好像在說一件相隔甚遠(yuǎn)(yuǎn)的事情一般,街巷內(nèi)(nèi)懸掛的白布也未讓他們有所后怕。
他們高談?wù)撻熤蝦涌こ嗆統(tǒng)冒l(fā)(fā)生的一切,渾然忘卻了,他們在那場劫難中,也不過是待人宰割的羔羊,現(xiàn)(xiàn)在,都變成了交杯換盞間的談資。
例如云安王死灰復(fù)(fù)燃意圖謀反。
例如百年楚家轟然倒臺。
例如府衙一夜間變?yōu)閺U墟。
例如傾國傾城的皇后又被大臣彈劾。
等等等等......
還有一些知曉點內(nèi)(nèi)情的,湊在角落,捂嘴分說著所謂獨家秘聞。
竹吟館閉門歇業(yè)(yè)了,自從劉君宴駕車出城之后,護(hù)城營的軍隊便將這遠(yuǎn)(yuǎn)近聞名的藝館貼上了封條。
而毗鄰城內(nèi)(nèi)越河的主道上,駭人的大坑還在向人們訴說著那場大雨中,在這里,發(fā)(fā)生過一場大戰(zhàn)(zhàn)。
四通八達(dá)(dá)的巷道內(nèi)(nèi)時不時會飄出哭泣哽咽的聲響,有遺孀鰥夫?qū)﹃庩杻篩艫膼廴說乃寄睿燦邪裝l(fā)人送黑發(fā)(fā)人的切膚之痛。
楚府再無昔日光景,大門上貼滿了封條,高懸的門匾也被摘了下來,好事的孩童們在上面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圖案。
一個少女翩然走近,久久的凝視著那副滿是涂鴉的門匾,她的身后,還有個背著巨劍的中年男人。
他們看著門匾上大大的楚府二字,皆是遺憾的嘆了口氣。
“說起來,這兩個字還是當(dāng)(dāng)時古越的文人大家題寫的?!蹦腥藫u了搖頭,當(dāng)(dāng)繁華落盡,這些昔日的榮耀自然也無人會關(guān)(guān)心,只嘆世態(tài)(tài)炎涼。
少女也是嘆息,“小師叔,咱們走吧。”
男人點頭,兩人緩緩離去。
行至主道,那方正在修繕的大坑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男人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望了眼,而后又左右打探了一番,“這些墻上的裂痕應(yīng)(yīng)該都是劍氣所致,施劍者實力不俗。”
“您看那?!鄙倥w長的手指指向不遠(yuǎn)(yuǎn)處倒塌的高樓,“我看這里仍有劍意殘存,這高樓應(yīng)(yīng)該也是被劍轟塌的吧?”
“此人究竟使得什么劍法,竟有如此威力。”男人來了興致,這樣的高手,要是能遇上,得與其好好比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