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進(jìn)了宮中，父親常年在外，從小我就不被允許舞刀弄槍；父親很希望我能想姐姐那樣寫得一手好字或讀讀閑書，若有志向去考個功名到朝廷當(dāng)個文管，成為私塾先生那就更好一些。
那些感覺有些女孩化，因為自古將府男兒都是要上戰(zhàn)場的，琴棋書畫只有女孩子才碰；在我們陸府中還流傳著女子男裝殺敵的巾幗故事，之前也確實(shí)有姑姑干過此事，不過當(dāng)時爺爺好像并不開心，因為當(dāng)年爺爺?shù)慕憬憔托Х邏^，還強(qiáng)壓了爺爺?shù)娘L(fēng)頭，所以一直很反感。
到父親這本是不理的，可自從二哥走后，父親便不希望我們再如此，連我這后生男兒也沒當(dāng)一名衛(wèi)國殺敵的大頭兵的機(jī)會。母親則不然，她有時會給我講精忠報國的故事，我總聽的入迷，也時有幻想像父親一般穿上將甲，臨沙場。
父親發(fā)現(xiàn)這種念頭后總會遏制，他用陰森的臉嚇唬著我說：“你知道人死后有多可怕嗎？血從七竅流出，眼珠猙獰著，舌頭像被扯出來一樣，皮膚黝黑……”
每當(dāng)這時我總被嚇的背后發(fā)涼，然后哭著跑向母親，父親則會露出勝利的樣子，好像勝了什么大敵似的。
——
那個男人又出現(xiàn)了，以后他會是我的第一個師傅。
“怎么？至于嗎。”
“最近我總會做一個夢。”
“什么樣的夢。”
“帶著一隊鐵騎在黑夜中奔向深淵。”
“這你還會怕？”
“他們會一個接著一個消失，悄無聲息，最后只剩一個我，那時我會迷失方向的亂轉(zhuǎn)、狂奔和嘶吼……直至醒來。”
“可能是太累了吧，最近邊疆總不太平，在府的時間一年不過幾天。”
“還記得你給我講的，你遇見的那位老星師嗎？”
“那種事大可不必信，我知道人定勝天。”
“小時候，吾先父也給我講過，他似乎很相信這些。”
“——噢——，老一輩的東西就忘了它吧，老人家總是信些神啊、鬼啊的。”
“他說我會死在二十四歲，叫我勤練武，在死命之年到來之前上戰(zhàn)殺敵，為國立功，告訴我，陸家之人并不怕死，只怕一生碌碌無為，壯志難酬。”
“可現(xiàn)在不什么事都沒有。”
“在二十四歲前我確實(shí)是這么活著，十六我便披甲了，沖殺時總無所謂，因為知道我必有一死，所表現(xiàn)總英勇無比，每次都全身而退，直到我當(dāng)上將令，即使場中逆風(fēng)，我也能沖出重重包圍。”
“那說明你武功高強(qiáng)罷了。”
“死命之年的前一年你來了，那之后便有種怕死的念頭。”
“我的兄弟。”
“在軍中就這么過了一年，二十四了，那場戰(zhàn)爭中本應(yīng)死去的我卻活了下來。”
“項毅！那老星師總不見得是對的。”
“我與你被重重包圍住，我想至少要讓你活下去，手中的方戟因用力過大而在顫抖，那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時刻，也是最開心，最激昂的時刻。”
“那時就只剩我們倆了，面對百數(shù)之?dāng)常瑤е詞溝瓜亂慘嗬聝蓚€的念頭，我們背靠著背，怒吼著，那吼聲足以震四方，長槍劃過便見鮮血噴濺，倒下兩三人，揮動的手將最后一絲力氣耗光，天下的雨下著，我已不能動彈，見你還在死死支撐。”
“當(dāng)時我只想著再殺一個，再殺一個，還能再殺一個，耳邊是先父的話陸家的男兒不怕死，怕的是死的沒價值，想著至少要讓你活下去，至少不是死在這場戰(zhàn)爭，最后也不知是怎的，竟盡數(shù)殺光，回過神來，才放得下還在揮動的方?，就那一刻便倒將下來，我知道我要死了，二十四的死命之年，不知家里的妻兒可還好……”
“當(dāng)我醒來時，雨停了，到處都是血腥味，在尸體堆中，我從未如此害怕，拼命的翻動一具具尸體，找著你，在一處尸堆的最上方我認(rèn)出了你直插的方?，?上的紅巾迎風(fēng)飄著，我邁力的爬上去，死死拽著你，搖晃著，拼命喊到‘快醒醒，快醒醒’。”
“那個時刻感覺身處混身的白光中，有人問我想要活下去嗎，那會身體好重，好重，感覺一直在下沉，想著夠了，二十四到時了吧，但我聽到了你的聲音，那個問題又響起，問我想要繼續(xù)活下去嗎，我開始掙扎，想看到你的臉，或許我二十四可不死，什么死命之年，力量涌了上來，我想活下去，那聲音回我，‘那就接受你的悲鴻吧’。”
“當(dāng)你睜開眼時，我當(dāng)時就想這個家伙方南的草都命硬。”
“現(xiàn)在覺得當(dāng)時我就應(yīng)該死去，我太自私了。”
“陸項毅啊，陸項毅，有時人活著并不都由自己，祭祀無允也要向前走的。”
——
秋天的落葉和冬天的飄雪
還有太傅那總也不停地嘴
從不想聽什么四書五經(jīng)
更向往的是窗外的百靈鳥
大叔說，七歲了該讀書了
跟宮女太監(jiān)嬉鬧的日子
在宮中雜物房間到處亂竄的日子
在后花園里追蝴蝶的日子
拉著大叔的手看星星的日子
還有靜靜看著他們忙綠的日子
要如東逝水要如已燃燭
在時光中流去
而我就要跟著那群我所討厭的人
那群常欺負(fù)別人的我玩伴口中的公子哥
一同在太傅那讀書識字了
那個滿口四書五經(jīng)的太傅
一開學(xué)就被嘲笑
那滿面油光
即使那么小卻那么胖
那副吃人的嘴臉
他們長大后便會成為
宮中故事逼死宮女打死太監(jiān)的主人公吧
他們嘲笑著
為什么今年的新生里有條狗
只因我和大叔住的地方
在仆役房
可那里多么清閑而自由
即使有時也勾心斗角
但卻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
沒有那么多阿諛
沒有那么多嚴(yán)凌
沒有那些要擔(dān)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