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要質疑農村大媽們的消息傳遞速度，到了半下午，蘇白給姜言表白的事就傳遍了上河村和殘兵村。

　　下河村因為當時沒有吃瓜群眾在場，所以知道消息的速度最慢。

　　蘇白還好些，因為蘇家家風嚴正，他在表白后直接被關了軟禁，連鎮學都沒得去了，更別提受人指點。

　　姜言可就不一樣了，她在殘兵村，獨身的美貌女子一個，本身就帶點容易招惹不良風評的元素，再加上被一個傳說前途遠大根正苗紅十里八鄉最有品德聲望的年輕書生表白，被戳脊梁骨的理由就更多了。

　　這些日子，只要她一出門，就必然被指指點點，也有人當著她的面交頭接耳，反正，她火了，反面意義的火了。

　　姜言這輩子，從沒這么狼狽過。

　　回憶過去狗生十八年，雖然也有被人以生的媚相指摘過，但從沒像如今這樣，“眾叛親離”，被所有人孤立。

　　姜言重重嘆氣，給自己打了氣，扛起扁擔繼續走。

　　迎面又走來兩個中年婦女，見了姜言，你戳戳我我戳戳你，眼睛不住往她身上瞟。

　　“瞧她，連半桶水都扛不動，什么都干不了，怪不得這么急著找男人嫁呢。”

　　“找個像蘇家有前途的夫家，以后還不是跟著享福？人家像是甘愿做村姑的主兒？”

　　她們討論時并不避諱，于是姜言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卻并沒做什么反應，繼續挑自己的水。

　　大寶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接過姜言肩上的扁擔，腳步一深一淺地走。

　　“大寶……”

　　“小嬸兒，這點水不算啥，我可以呢！”

　　“呀，這不是顧家那大寶嗎？你姜小嬸兒都已經名花有主了，你還來幫你爹找媳婦兒，給你自己找后娘吖。”

　　姜言側目。

　　“你們諷刺我，我且不和你們計較，但不要將無辜的人牽連進來，人家善心做好事，況且也沒的罪過你們，還請嘴下留情，給自己的家人積點福德。”

　　兩人自覺沒理，姜言又說得誠懇，于是兩人灰溜溜的走了，沒再為難姜言和大寶。

　　大寶挑水越來越吃力，姜言要去接他身上的擔子，大寶偏不讓，堅持要自己挑。

　　姜言不想沉重氣氛，挑眉打趣他，“偷偷跑出來，不怕你爹回頭罰你吖？”

　　“我課業都做完了！他沒道理罰我！”

　　“看！野孩子和狐貍精在一起呢！”

　　“野孩子要娶狐貍精！他們要一個被窩生娃娃哈哈！”

　　這群小混蛋！說話可真難聽！

　　姜言沉下臉，在地上撿了幾顆石子，正準備實施報復，抬首對上一雙沉靜的眸子。

　　顧謹只一瞬便錯開眼，上前，利落給了幾個小混蛋一腳。

　　“下次再讓我聽到，可不是踢一腳這么簡單。”

　　他踢得毫不留情，人又高，一腳踢下去，踢中的是小混蛋們的膝蓋，這么脆弱的關節被他用堅硬的鞋子一踹，不倒也得磕出幾塊青斑來。

　　小混蛋們哭著回去找媽媽了，顧謹腳步一轉，向他們走來。

　　姜言就這么盯著他一步步走來，忘記了要做什么。

　　大寶挑著水，氣有些虛。

　　“爹……”

　　顧謹接過大寶的擔子，率先往姜家去。

　　姜言很沒形象地掉了下巴。

　　怎么了這是？太陽西邊出來了？

　　顧謹這么主動讓她心里很不安吖！

　　顧謹人高步子大，挑水走路速度奇快，姜言拿出了她走T臺的架勢都險些跟不上，一路回到家，顧謹挑著扁擔進了廚房，在水缸里倒水，放桶放扁擔，一氣呵成。

　　轉身，姜言就傻呵呵地堵在廚房門口，盯著他做完這些。

　　他覺得自己要說些什么，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哎呀，你從哪兒回來的？臉上全是血！”

　　姜言后知后覺才反應過來，她沒有手帕，便抬起袖子準備給他擦臉。

　　顧謹下意識想躲，卻被她清澈的瞳孔吸引住了，鬼使神差得沒動，任由姜言做完這些逾矩的動作。

　　他想，他縱容姜言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縱容過這一次他又后悔。

　　為什么姜言會落到今天這一步，她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些男女之間的規矩，以至于她明明一直在努力微笑融入大家，卻最終落得個放蕩狐媚的名聲。

　　“姜言，你的家鄉，是什么樣子的？”

　　家鄉，這個名字，太遠了，遠到一被提起，姜言就想望天，眼淚也跟著想走。

　　姜言搖搖頭，“我的家已經沒了，沒得說。”

　　她沒有任何解釋，然而這一次，顧謹信了她。

　　“同我們的風俗完全不一樣吧。”

　　姜言和樊朝，格格不入。

　　顧謹的視線落在她整齊的發梢上，他從小無父無母，他不懂父母之愛如何，卻在看到她斷得整齊的發尾時，為她感到難過。

　　“喝酒嗎？”

　　“嗯。”

　　顧謹去李摯家借了酒，晚飯時候，姜言和顧謹一起做了晚飯，在顧家的堂屋，他們兩人相對而坐，顧謹開了酒，大寶被趕去自己的屋子吃飯。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不合適吧？”

　　顧謹不甚在意，“軍人不講究這些。”

　　“不見得。”

　　顧謹沒有同她理論，道：“想家否？”

　　“不敢想。”

　　姜言垂首，顧謹正為她倒酒，再給自己滿上，端起酒碗。

　　姜言空出的左手抬起他的酒碗，比自己高出半碗，與他輕輕一碰，在顧謹略詫異的視線中解釋道：

　　“這是我家喝酒的規矩之一，表示尊重。”

　　姜言一口飲盡，沒想到糧食釀酒也這么辣，她憋紅了臉，猛咳一陣兒。

　　“好辣！”

　　“不是喝過酒嗎？”

　　“我很少喝白的。”

　　果然有許多不同，顧謹頭腦清醒。

　　“白的？”

　　“我們家有白酒啤酒紅酒果酒等的分類，白酒辛辣，啤酒微澀有麥香，紅酒苦澀，果酒果香很濃，有的酒烈有的酒醇，我很少喝烈酒和白酒，這個，有點像白酒，很辣。”

　　“你的家鄉很特別。”

　　“嗯，我的家鄉，與這里完全不一樣，女人們夏天的時候可以露腰露腿，他們沒有男女大防的講究，男人和女人也可以做知心朋友，

　　我們那里男女平等，實行一夫一妻制，我們可以隨意剪頭發，可以自由戀愛，開明的父母不會干涉我們的婚姻，女人也可以上學，可以工作，甚至可以獨當一面。

　　我們的自由戀愛，是兩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手拉著手走在街上，是可以拿著一束花站在大街上，在對方的面前單膝下跪，告訴他我喜歡你。

　　我們的婚姻自由，是可以不講究門當戶對，不要求你有處子之身，只要彼此愿意，并承諾今后只為一人，就在一起，一生只守著這一人，哪怕將來有一天不合適了，我們好聚好散，不辜負這青春一場。”

　　她說著，眼里盛著酣醺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