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默默回憶北斗鏨星陣的心法時，姚斌悄聲對女兒道：“先生好像把香插錯了。”

　　姚雨一怔，問：“哪里錯了？”

　　姚晴也奇道：“爹，你什么時候懂陣法了？”

　　“爹活了幾十年，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姚斌聽出女兒有調侃之意，壓著聲音道：“我見人布過七星陣，規規整整，就像把北斗七星摘了下來，再看眼前這個，歪歪扭扭的什么也不像。”

　　姚雨掃量了一眼院里起的七柱粗香，確實不像北斗七星的形狀，反而像條勾起來的蛇，顯得布陣者有些業余。

　　但她對父親介紹顧北時，為引起父親重視，曾夸顧北醫術通神，道法通玄，眼下也只能替他說話。

　　“幾炷香的位置確實不夠整齊，不過顧先生不修邊幅，性格不羈，這倒很合他的個性。”

　　姚晴也覺得陣法不像北斗七星，心里不禁有些嘀咕，但父親不同意顧北留在姚府，她的貓就沒人治了，也為顧北說起了話。

　　“爹，顧先生是塞北來的，興許布陣方法和南方不一樣，你別在這里瞎說八道，免得人家笑話你孤陋寡聞。”

　　兩個女兒話里都有回護顧北的意思，姚斌有些奇怪，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偷偷收了顧先生的好處了，怎么都為他說話？”

　　“誰為他說話了？”姚雨和姚晴異口同聲道，相互對視一眼，都微笑起來。

　　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父女三人不懂道法，只能從外形評判陣法好與不好。

　　殊不知排列像北斗七星的未必是七星陣，排列不像北斗七星的未必不是七星陣。

　　常言道天無長晴，氣無常形。北斗七星只是借個名字，主要還是看陰陽氣息的流動趨勢，為追求陣法排布更像北斗七星，忽略氣息流動，完全本末倒置。

　　顧北為求掄好第三板斧，在北斗鏨星陣上下了功夫，完全按照乾衍記錄的心得布陣，排布的是實實在在的七星陣，好不好看不重要，好用才是關鍵。

　　他默背了一遍心法，覺得差不多了，定了定神，拿起香案上的桃木劍，戳起一張道符用火折點燃，引燃香案上的三炷敬神香和兩根高燭，然后去點七個陣眼的鏨星符。

　　不料走到一半時道符已經燒盡，只好走回香案又重新點了一張符，才將七張鏨星符全部引燃。

　　牛皮冊子中其實有幾個火系道法，但顧北還沒練熟，擔心出簍子，所以用最靠譜的辦法。

　　但這樣一來，難免顯得笨拙許多，中間還斷了一次火，高人形象大大受損。

　　姚斌看在眼里，啞然失笑，悄聲道：“顧先生要真是人才，我自然會把他留下，如果只是濫竽充數的，不管他許給你倆什么，那為父只能趕他走了。”

　　姚雨和姚晴那天聽顧北自言略懂道法，這幾天又一副懶散的模樣，本來以為他已經胸有成竹，也沒料到表現竟這樣糟糕，互相對視，眼神都有些無奈。

　　顧北自己也是老臉微紅，但轉念一想，北斗鏨星陣不像云根用過的束妖術和招魂術等普通小陣，而是標準的大型陣法，只不過被他布在了院落里。

　　一旦成陣，必有天象變化，剛開始挫點兒沒關系，降低一下父女三人的心理預期，成陣后效果說不定更好。

　　七張鏨星符迅速燒盡，七炷高香也全被引燃，冒出裊裊青煙。

　　顧北回到香案旁，又用桃木劍挑起一張道符點燃，唱了個諾，開始念誦法咒：

　　“靈寶天尊，

　　安慰身形，

　　弟子魂魄，

　　五臟玄冥，

　　……”

　　法咒是道家為入世準備的，和沐浴戒齋擺香案一樣，只是為增強儀式感，同時讓普通人聽懂道士在做什么，并無實際作用。真正起作用的是心法。

　　就像分魂術一樣，乾衍把鏨星陣的心法也分成了三個步驟，可操作性極強，否則顧北也不可能在幾天內就學會。

　　第一步是感知陰陽變化，顧北按照口訣，調運妖傀體內的氣息，清氣上浮，和天氣相接，濁氣下沉，與地氣相連，目的是把自身的氣息和外界的氣息打通，感知到外界的陰陽變化。

　　人有五臟六腑，吃五谷雜糧，濁氣和清氣彼此交錯，做到這一步非常難，但妖傀乃多種地寶孕育而成，濁氣和清氣涇渭分明，很容易就分開了。

　　顧北又是個靈魂體，對陰陽變化的感知力比人強千倍萬倍。須臾，方圓五十米內錯綜復雜的陰陽流動，均在他意識中顯現出來。

　　七個陣眼剛剛燒過鏨星符，陰陽變化最為明顯，如同在一個面團上戳了七個洞，清晰可辨。

　　乾衍只在心得中說燒掉鏨星符會帶動陣眼的陰陽產生變化，作用是輔助起陣，但未給出詳細解釋，顧北此刻親自體會，立刻明白了道符的作用。

　　感知到陰陽變化，即可進行第二步，牽動陰陽。

　　道門中人作法時最愛用桃木劍，民間傳言原因是桃木乃五木之精，生在鬼門，可制百鬼。

　　殊不知真正原因是，桑、榆、桃、槐、柳五木中，桑榆乃陽樹，槐柳為陰樹，而桃樹居中，木質貫通陰陽，可影響陰陽變化。

　　將真力注入桃木劍，強化這種影響，即可撥動陽力，帶動陰力，繼而改變陣眼的陰陽平衡。

　　乾衍的真力已經被妖力替代，所以在心得中把心法也改為了由妖力驅動。

　　真力和妖力是同一種事物的兩面性，本源相同，用妖力驅動陣法也無不可，只是作用對象與真力相反，為撥動陰力，帶動陽力，但效果是一樣的。

　　顧北將一絲妖力注入桃木劍，邁著方步來到第一個陣眼貪狼前。

　　普通人看來，那里只燒著一炷香。但在顧北感知中，陰陽兩氣流動到陣眼附近時分作兩股，像繩子一樣打成一個結，流過陣眼后又交匯在一起。

　　按照心法要訣，伸出桃木劍搭住陰力輕輕一攪，將“繩結”挑開了。

　　陰陽兩氣原本互相牽制保持著平衡，現在平衡被破壞，陽力繼續向前奔流，涌向第二個陣眼巨門，陰力則開始反向流動，從巨門抽出涌向貪狼，和陽力形成了對流。

　　但巨門陣眼的陰陽兩氣還盤結在一起，如不挑開，陽力流不過去，陰力抽不過來，時間一長就會破陣。

　　顧北來到巨門，桃木劍連連挑動，把巨門的陰陽兩氣也一分為二，腳下不停，又來到第三個陣眼祿存……

　　此時七個陣眼尚未完全貫通，距離陣成還差一步，姚斌父女感知不到陰陽，只看到顧北邊跑邊拿著桃木劍亂揮，但什么事也沒發生，空氣一時好像凝固，氣氛也尷尬得像要流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