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午夜靈魂
我們幾個一起到附近一家飯店里吃了飯,一直聽著他們說說笑笑,我情緒低沉,心亂如麻,保持沉默。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有些不愿意回到現(xiàn)實,日子在進公司前說的話應(yīng)驗了,一旦進入夢境,人便喜歡做夢。他們認為我是疲累,其實我是想念,留戀。
我們走出飯店,看到幾個小孩子在街道上踢一個塑料袋皮球,一輛轎車從他們面前駛過,濺起小販們潑在地上的水,臟水濺到其中一個男孩的臉上。他朝車子的方向大罵兩聲,然后怒氣沖沖地把球踢過去,但是球落在車子后面。
其他幾位圍到他身邊,個頭最高的說:“看著吧,等咱們開上好車,肯定要把它撞得稀巴爛。”他帶著一點哭腔說:“咱們到哪兒搞到車去。”另一個接著說:“能的,長大后就可以到車站里面去偷一輛,聽說很容易。”其他幾個聽了非常高興,蹦著跳著進了一堵有缺口的墻里面。我看著他們,大概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
他們穿的衣服又破又舊,單薄的羽絨服上盡是黑斑,甚至還有鼻涕的干痕。渾身臟兮兮的,歡快地踢塑料袋緊緊包裹而成的皮球,皮球掉在臟水中,又直接撿起來抱在懷里。不知道這一群是什么孩子!一點也不感覺冷,就像沒有意識到骯臟。他們的父母呢?為何不教教他們基本的衛(wèi)生與素養(yǎng)。說起來也算是城市人。
蘋果又帶我們走進一家酒吧。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酒吧里正是熱鬧的時候,許多人狂亂地甩頭,在嗨曲節(jié)奏下扭動身體。我們在角落里找了一張桌子,點了酒,坐下看彩燈四濺,人群亂舞。
我還有點不適應(yīng),腦袋里嗡嗡亂叫,感覺耳朵要鼓起來。而且,只要進來我就想到月,這里真得能解人煩憂與寂寞嗎?真能讓人醉生夢死,忘記凡塵俗世嗎?當然不能。突然想到酒吧舞廳是不是與桃花源一樣,只是一個讓人短暫逃避的地方。
“沒想到你會帶著我們到這種地方,也不知道哪來的閑情。”考古家給蘋果倒了一杯紅酒,懷疑地看著她。
“怎么,不可以嗎?我以前經(jīng)常到這里,說實話我跳的舞比她們性感多了,有空的話讓你們看看我的僵尸舞。”蘋果拿起酒杯,搖著身子示范一下。她的身材確實很好,說練過舞我們也都完全相信。
“你以前經(jīng)常到這里來?在這里跳舞?是工作嗎?”灰幽靈更是吃驚的樣子,好像蘋果現(xiàn)在的形象與平常完全是兩個人。
“不是工作,只是為了玩而已。當時總覺得自己不夠激情,不夠成熟,所以就經(jīng)常到這種夠放縱的地方來培養(yǎng)培養(yǎng)自己。”蘋果苦笑一下,明顯帶著往事不堪回首的味道。
“培養(yǎng)自己?”
“開始我確實抱著這樣的想法,可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離開這里,不在人群中跳舞的話會覺得特別地空虛,感覺身心空蕩蕩,晚上睡不著覺。”月應(yīng)該也是這樣的吧。
“或許你本來就是因為空虛才到這里消遣,不管是男是女,酒吧迪廳總是容納空虛的好地方。在這里不用問名字,不用問地址,只要一個眼色,兩個人就會走到一起,痛痛快快地玩起來,很有刺激感。”
“已經(jīng)忘記了,我原來在一家公司里面做會計,工作非常的枯燥,每天都是和拿著鈔票和銀行卡的人打交道,枯燥地制造表格不能有絲毫差錯。當時可能有點幼稚,我總是覺得在浪費自己的生命。到這里跳舞讓我覺得那么有生命力,忘掉一切煩惱,釋放掉所有壓力。”
“一個女孩,只是在這里跳舞嗎?”灰幽靈問道,這才是她想要問地重點。
“當然還要吸引男人,不過我并沒有陪他們上床,而是讓他們喝酒。這是我和這里老板的協(xié)議,我為他拉客,他讓我在這里跳舞。我是多么會浪費時間,直到后來,兩條人命為了我葬送在這里,我才知道自己的渴望,多么地幼稚可笑。”
蘋果喝下一大口紅酒,搖搖頭,眼睛掃過這片人群,笑得更深了:“我的姐姐和我是從同一所大學里畢業(yè),畢業(yè)后我住在她和姐夫那里。大學時我已經(jīng)在酒吧里面跳舞,可以輕松掙錢,畢業(yè)后我一直沒有停止,因為找了好多工作都不合適。她和姐夫是導(dǎo)游,整天到處游玩,即使回來發(fā)現(xiàn)我回家晚也沒有多說。后來一次,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男人攔住,她恰好從車站回家,看到他們欺負我就上去阻攔。最后把我救出去了,自己卻被那群混蛋強奸致死,兇手逃得無影無蹤,一直沒有抓到。姐夫非常愛姐姐,聽到這個事情后,吞下大量的安眠藥自殺了。”
她的雙眼盯著上面的燈光,我們不敢打斷她的回憶只好默默地聽著。“我姐姐人很好,清純得簡直就像是一個孩子,她愛旅游,喜歡陶醉于青山綠水之中。姐夫是一個渡假村設(shè)計師,就是這個原因吧,他們相愛相依,生活在一起。他說一定要設(shè)計出世界上最棒的旅游村,那里沒有現(xiàn)代的東西,吃的是原始的,穿的都是白色的,喝的是自己釀制的酒……”
“所以你那個夢其實是你姐姐的,你一直非常想念她。”
蘋果點了點頭:“可是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盡管做著姐姐的夢,卻讓我體會到真正的快樂。是誰的夢并不要緊,錯過許多,有一個還可以讓自己活下來的理由已經(jīng)不錯。這個夢讓我覺得很爽,我像是在完成他們的快樂那樣游歷其中。”
聽完她的講述,我瞪大了眼睛。這個城市里究竟還有多少這樣不為人所知的事情呢?自己以前就好像一直睡在嬰兒床上一樣,只是兩只眼睜著看自己頭上的天空,覺得上面烏云濃濃。原來在沒有邊際的外面,還有許多許多的地方刮著狂風下著暴雨。我有時也會意識到外面是多么不安寧,但又會想到等自己走到那一步的時候,它們會自動煙消云散。
這是一個自戀自慰的暖窩。無論如何,我可以在這個時候說自己并沒有犯錯,可是考古家,蘋果內(nèi)心深處卻時不時地冒出一番自責,困擾一生。那是他們的錯嗎?蘋果喝了許多紅酒,但是說話還是挺清楚。我們也只是喝酒,一口一口,吞了那些往昔,吞了這里的喧囂,到了胃里只是淡淡酸味。
龐大的城市,到了午夜,我們才終于擁有自己的靈魂。白天的時候,像機器零件一般維系城市運轉(zhuǎn)。只有午夜降臨,我們找回高高飄蕩的靈魂,可是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留不到身體里。它好像離開身體太久,漸漸生出排斥。只有用肆無忌憚的喧鬧召喚它,才會自由,才會充實。
蘋果看著我說:“你好像不經(jīng)常來這種地方,為什么眼皮總是在跳呢?”
“我基本上沒來過這里,上次還是考古家我們兩個一起來。我不喜歡太吵鬧的環(huán)境。”
“哦,你們是不是叫了小姐啊?”她開玩笑地看著考古家,又看了看我:“不然你們晚上住哪里呢?”
“他可是有房有床的人,我們?nèi)ニ彝媪艘粫海缓缶突氐焦玖恕!蔽艺f道,我也知道她的第一個問題是開玩笑的。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個玩笑。也更不喜歡它從蘋果的嘴里說出來。但是這種場合,還能夠說些別的什么話題呢?
“有地方住就可以,今天晚上不知道我們兩個可不可以陪你們再去參觀一下呢?”然后她看了看灰幽靈。灰幽靈聳聳肩回答:“我無所謂,要看他們愿不愿意。”
“又不是我的地盤兒,我也做不了主。”我說道,看了看考古家。
不知道話為何說到這個地步,兩個女人居然如此主動,看情形晚上非要搞點事情。我沒有那么高興致,對女人的欲望不強烈。考古家肯定有興趣,上次我們聊天,他總是說到女人身上,剛好推到他身上。當然,也可能真得只是去看看而已。
“反正房間很多,我們又不睡覺,去就去唄。”考古家一副輕松的樣子說道“不過兩位要是遇到危險的話,那可別……”他故作冷笑了兩聲。
“至少你們不用再去叫小姐。”蘋果把杯子放到桌上,靠在沙發(fā)上,滿身被彩燈光線劃過,顯得幾分嫵媚。
突然,我看到一個穿著黑色超短裙,披著長發(fā)的女人在里面瘋狂地搖擺,兩條秀美的腿任旁邊的幾個男人亂摸,他們的手甚至伸進裙子里面。我轉(zhuǎn)過頭,看著桌上的酒杯,不想再去看。灰幽靈說:“想不到居然還有比考古家更保守的人,在酒吧里居然不敢看女人艷舞。”我笑了一笑,沒有說什么,因為那個女人是月。
“你們認識嗎?”蘋果好像猜到什么似的問起來。
我應(yīng)該怎樣回答呢?告訴不認識,隱瞞已經(jīng)分離的感情往事。還是坦蕩地承認:她是我的初戀,是我的前任。然后詳細告訴那段失敗的愛情。不是怕他們知道,而是我自己想把往事永遠埋葬起來,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一樣。蘋果剛剛那么坦蕩地訴說自己的經(jīng)歷,自己有什么可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