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盛情難卻”這個(gè)詞——所以我還是和托雷斯·雅安去春游了。他說：“克里斯泰勒都邀請你，你就不要再拒絕了，明天八點(diǎn)我們?nèi)ソ幽恪！笨死鎪固├帳撬麖男⊥嫻醬蟮吶笥眩彩琴I了卡爾·莫勒特那輛二手車的買家，所以我才乖乖的七點(diǎn)四十五就在基諾先生家門前等待著。初見克里斯泰勒時(shí)我一直在想，為何她沒有與托雷斯·雅安在一起。這樣一個(gè)留著干練短發(fā)(fā)，行事果斷，性格爽朗的女人連我都喜歡。后來我猜，她一定是喜歡同行的葡萄牙人凱魯斯，因?yàn)樗退v話的時(shí)候眼睛里有星星。我本想向托雷斯·雅安證實(shí)這個(gè)猜想，但我發(fā)(fā)現(xiàn)(xiàn)他和我講話時(shí)眼中也有星星，于是我猶豫了。
這是我一直對他保有的距離，即便克里斯泰勒再怎么為我們創(chuàng)(chuàng)造獨(dú)處的機(jī)會。他鬼鬼祟祟的讓我猜他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我沒有他的腦回路就算猜到明年也猜不出。他一邊嘲笑我一邊拿出了一瓶通紅的罐裝流體——貨真價(jià)實(shí)的辣椒醬。自從老干媽在瑞士被下了禁令之后，我的舌頭已經(jīng)(jīng)漸漸忘記了對辣椒醬的需求，而此刻香辣的味道霸道的鉆入鼻腔后，我萎靡的精神居然興奮起來。
“找不到貼老奶奶照片的辣椒醬。這是我的一個(gè)中國朋友做的。”他說的老奶奶是陶華碧，他說陶華碧的時(shí)候正把辣椒醬均勻的涂抹在面包上。
我托腮望著滿滿五瓶辣椒醬。他說都是送給我的。我說要了這么多辣椒醬那個(gè)中國朋友都沒有打你么？他沒說話卻要逼我吃那片面包。我拒絕。
“你送我辣椒醬，我該送你什么？”我問。
“我又不是想讓你送我東西才送你東西的。”他回答。
“很拗口，但我懂了。”
“你喜歡就好。”
擺在我面前的有兩路，一條是安心享受他為我所做的一切，一條是斬釘截鐵的扼殺所有可能的萌芽。本著人性的黑暗面，我明顯選擇了前者。是否像我這樣，無休止的沉溺在托雷斯·雅安的愛里，真的是一種吝嗇表現(xiàn)(xiàn)，但我還不確定能期盼到那一天——他對我的愛自然而然消耗殆盡的那一天。托雷斯·雅安比我天真，比我無畏，比我懂愛，他覺得那片涂滿辣椒醬的面包好吃就一定會塞到我嘴里，這是他表達(dá)喜歡的方式，不管對方的回應(yīng)(yīng)是歡喜還是拒絕。
作為回報(bào)我還是教給他“正確食用辣椒醬的方法”。有時(shí)候辣椒醬的功效遠(yuǎn)勝于酒，我們四個(gè)吃完辣椒盛宴后，克里斯泰勒就吻上了凱魯斯。托雷斯·雅安歡呼著。我真的好想唱歌啊。
愛他就吻他，愛她就對她好，這世界哪有那么多平等交換。就像托雷斯·雅安送我辣椒醬，也并不是讓我以身相許。就像我喜歡卡爾·莫勒特，也并不是要求他同樣也喜歡我。我剛才說我想不通該不該接受托雷斯·雅安的好，相反我也扮演著奉獻(xiàn)者一直把我所有的好都給卡爾·莫勒特。如此無謂且無畏，才像我們該有的愛情。
除了春游，今年夏天還有另外的突破。關(guān)(guān)于水晶。
原因在于水晶手鏈并不便宜，我只需每個(gè)月賣三條半以上便能生存下去。而和我一起踩葡萄的黑人并不能夠買的起一整條，于是我開始用一顆水晶做吊墜，或兩個(gè)水晶做耳環(huán)(huán)。為此我還開了一個(gè)水晶知識大講堂，好讓她們能選擇到更適合自己的水晶。副作用就是連續(xù)(xù)兩個(gè)星期我走到哪里大家就跟到哪里，以至于金先生每次見到我都說我古惑了他的員工們。
“那么阿尼卡，你喜歡什么水晶？”
這個(gè)問題踩葡萄的黑人問過我一次。卡爾·莫勒特問過我第二次。
我的回答是：“紫水晶，空靈且神秘，我最喜歡。”
喬瑟特·伊凡問我：“有沒有黑色的水晶？”即使她不問，我覺得恐怕也只有黑碧璽能配得上她。因?yàn)楹诎l(fā)(fā)晶又稱為領(lǐng)(lǐng)袖石，為人主管者戴可增加領(lǐng)(lǐng)袖魅力，讓部署向心力加強(qiáng)，有助于事業(yè)(yè)發(fā)(fā)展壯大。她聽完功效，立刻又讓我加做一對耳環(huán)(huán)和一枚吊墜。“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打理酒莊了。”金先生晃著紅酒杯悠閑自得地說，“阿尼卡，我會給你發(fā)(fā)獎金的。”結(jié)(jié)果獎金就是兩瓶紅酒，果真陰險(xiǎn)狡詐不過金老板。
以至于我和卡爾·莫勒特的每頓晚餐都有紅酒作陪。不得不說卡爾做的飯把金先生的紅酒都襯托的更好喝了。
“你這幾天為什么早出晚歸？”我問。
“和你說過，鑰匙就在花盆下面，誰讓你沒找到。”他嘲笑我的愚蠢。聽起來好像真的是我的錯(cuò)了。他說：“我們明天去Le temps fui吧。”我點(diǎn)頭。那是間書店，但我一次也沒去過。直到我進(jìn)去的那一刻才知道它之所以叫Le temps fui，是因?yàn)樗幸粋€(gè)通往未來的郵箱：可以寄存現(xiàn)(xiàn)在的你，待幾十年后再寄還給未來的你。至此，我更愿意將Le temps fui譯為運(yùn)行的時(shí)間。仿佛時(shí)間真的漂浮在空中，游走在靜默的人群，穿梭書里的每一顆字母后來吻我的臉頰。
我遠(yuǎn)遠(yuǎn)望著坐在輪椅上，正離我越來越近的卡爾·莫勒特。他經(jīng)(jīng)過之地卷起陣陣漩渦，文字詩句被收錄于他身后的黑洞，猶如一場風(fēng)(fēng)暴將我抽離于他構(gòu)(gòu)建的世界。就連我捧著的詩也從未如此應(yīng)(yīng)景。
Là， tout n'est qu'ordre et beauté，
Luxe， calme et volupté.
在那兒，一切井然有序，無與倫比，
只有寧靜，樂趣和華美。
在那兒，冬天是溫暖的，雪是紫色的，
太陽和月亮是可以相見的。
在那兒，喜歡是可以具象的，愛是可以無限的，
我只要看著他就可以不用呼吸了。
那天他穿了十分正式的西裝迎接我。我摸出花盆的鑰匙打開門后被嚇了一跳。所以并沒有什么電話里要緊的事。我坐在沙發(fā)(fā)上調(diào)(diào)整呼吸，他就看著我。我瞪了他一眼，難道我沒為他跑丟一只鞋他很失望么？鞋是沒跑丟，但是路我卻跑錯(cuò)了。我差一點(diǎn)就砸開了杜波伊斯太太家的門。
“過來。”卡爾·莫勒特說。
我卸下包，走到他面前，等待他下一步的發(fā)(fā)號施令。他拽了拽我的手腕讓我蹲下。我可以意識到這不同尋常，從他的衣服到他的面色再到他吞吐的語言。還好一陣門鈴聲打斷了這樣怪異的氣氛。
是喬瑟特·伊凡。我百般拒絕她邀請卡爾·莫勒特拍攝電視節(jié)(jié)目的計(jì)劃后，她還是找上門來了。“你好莫勒特先生，我是電視節(jié)(jié)目制作人喬瑟特·伊凡。”卡爾邀請她坐下后我便去泡茶。
……
“你是要出門么？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
“毫不客氣地說，伊凡小姐，您真的打擾到我了。”
“為什么這么說？”
“當(dāng)我正要向阿尼卡告白的時(shí)候，您就敲門了。”
“嗯，索瑪小姐的確有些女主人的樣子。”喬瑟特·伊凡望向端著紅茶的我。沒錯(cuò)，這些話我全部聽到了。包括我放紅茶的時(shí)候，卡爾那句哭笑不得的感嘆。沒想到我期盼已久的告白居然如此窘迫，而且還有第三個(gè)人的見證。我還是回到廚房里比較好。臨走的時(shí)候，我發(fā)(fā)現(xiàn)(xiàn)了一個(gè)奇怪的東西。
在柜子上系著一段繩子，我順著繩子仰起頭，發(fā)(fā)現(xiàn)(xiàn)天花板上一個(gè)奇怪物體，類似盒子。而那條繩子明顯在呼喚我將它解救，所以我解開了那繩子，頭頂?shù)暮兇右菜查g打開。無數(shù)(shù)紫色的花瓣，傾盆而落。
一瞬光陰，霎時(shí)蜂蝶，還付落花，此情此景，我已無悔。我曾對他說我想念在遙遠(yuǎn)的中國，可以飄落在頭發(fā)(fā)上的雪花。沒想到我在他的世界，真的看到了，而且是紫色的。
那么我也愛你，卡爾·默勒特。
從我聽到你的名字起，我便開始無法自拔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