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斯,你回來啦?!表n非說。
“嗯?!編嵥剮那櫚吐渲?。
楚考烈王八年、魯頃公二十四年(西歷前255年),荀況帶著一眾弟子來到蘭陵已經(jīng)有幾個月,他身為蘭陵令,弟子們也都在手下充當(dāng)小吏幫忙打點。
這段時間韓姬被李園關(guān)了起來,兩個弟弟則天天哭著鬧著要見母親,家里可以說是一團(tuán)糟,但這跟鄭斯今天的心情其實沒太大關(guān)系。
“你今日去郡里上報本縣的糧食產(chǎn)量,遇上什么事兒了?”身為鄭斯這些年最親密的同學(xué),韓非察覺到了異樣。
鄭斯搖搖頭,道:“不是。”
“那是為何?”韓非問起。
“因為兩類鼠輩。”鄭斯雙眼猛地發(fā)出了銳利之光,像極了一只饑腸轆轆的鼠輩正面對著一席盛宴。
善良的韓非著實被對方這一舉動驚怖到了,他甚至懷疑,這真的是他所認(rèn)識的蔡斯?
他愣了愣,才道:“兩類鼠輩?你該不會像趙奢一樣,能從它們身上讀出什么大道理?”
于是鄭斯說起今日所見:“見吏舍廁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數(shù)驚恐之。斯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鄭斯說的是他所看到的廁鼠和倉鼠,所處境況完全是兩個樣,這讓他有感而發(fā),他表示自己想做一只站在權(quán)力巔峰的“倉鼠”,這也就是后世所謂的“老鼠哲學(xué)”。
“蔡斯,權(quán)力不一定是個好東西啊。”韓非的學(xué)問雖然比鄭斯高,也能說出很多權(quán)謀的故事,但為人處事卻比較單純。
“不是個好東西?你忘了我跟你講過的那個宮廷故事了嗎?你當(dāng)時還特意記錄了?!編嵥狗磫枴?p> “那你講過可太多了,哪個?”韓非問。
鄭斯開始講述:“魏王遺楚王美人,楚王甚悅之。夫人鄭袖知王悅愛之也,亦悅愛之,甚于王。衣服玩好,擇其所欲為之。王曰:‘夫人知我愛新人也,其悅愛之甚于寡人,此孝子所以養(yǎng)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夫人知王之不以己為妒也,因為新人曰:‘王甚悅愛子,然惡子之鼻,子見王,常掩鼻,則王長幸子矣?!謔切氯藦鬧?,每見王,常掩鼻。王謂夫人曰:‘新人見寡人常掩鼻,何也?’對曰:‘不己知也?!鯊?qiáng)問?,對曰:‘頃嘗言惡聞王臭。’王怒曰:‘劓之?!蛉訟日]御者曰:‘王適有言,必可從命?!咭蜣淼抖婷廊??!?p> 這是楚國宮廷一樁觸目驚心的往事,鄭斯也是聽父親所說,畢竟鄭袖正是鄭斯的姑祖母。
那年魏美人新寵于楚懷王,夫人鄭袖假意與魏美人交好,這就同時討好了楚懷王與魏美人。見時機(jī)成熟,鄭袖對魏美人說,楚懷王除了魏美人的鼻子,哪里都喜歡,此后魏美人見楚懷王都掩鼻。
楚懷王覺得奇怪,私下問鄭袖緣由。鄭袖又假意不愿說,楚懷王就逼著她說。于是鄭袖說,魏美人忍受不住楚懷王的體味。楚懷王一怒之下,讓人割了魏美人的鼻子。
“權(quán)術(shù)也有分當(dāng)行與不當(dāng)行,此等損人利己之事不應(yīng)提倡?!表n非鄙夷著故事中的鄭袖。
“但列國權(quán)力至上之人又有幾位能是君子?即便是春申君,我想也未必吧,指不定私底下也在粥權(quán)。”鄭斯說了句大膽的話。
“蔡斯,你不要命啦?這可是在蘭陵,他的壞話也是你能亂講的?”韓非低聲警告著。
“我只是這么一說?!編嵥褂X得沒什么值得顧忌的。
“說起來,這些天整個淮北的糧草都在運往彭城,是又準(zhǔn)備打仗了嗎?”韓非說起了別的事。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很有可能?!編嵥勾y著。
“要打齊國了嗎?”韓非往東北方向的天空看了看。
“不,我想更有可能會是魯國?!編嵥箘t望向了西北方向。
另一方面,羋瑤華去世后,未及除去喪服,黃歇便回到了郢陳參與朝政。
“令尹,難為您這個時候還要回來出席朝會?!背鯇S歇表示著歉意。
“大王,一切當(dāng)以國事為重?!秉S歇作揖。
“那請令尹開始吧?!背跽f。
黃歇開始匯報:“秦國這大半年以來對外一直沒有什么異動,但蜀郡湔堋落成,據(jù)可靠消息,灌溉田地超百萬畝,蜀人已經(jīng)種不過來了,而且水利大有往巴郡擴(kuò)張的趨勢,秦國各郡萌隸都主動南遷過去,只怕今年收成會更高。另外,秦國的隴西郡、北地郡、上郡今年的牛、羊、馬產(chǎn)量也相當(dāng)可觀,再這么下去秦軍將會有粟有肉有戰(zhàn)馬,囤積到一定的量還是會與我國開戰(zhàn)。”
“百萬畝?若算上關(guān)中沃野,耕種面積豈不是已經(jīng)超過我國了?”楚王擔(dān)憂了。
“沒錯?!?p> 黃歇肯定完,四名寺人將一張楚國地圖鋪在了地面,還有兩名寺人各自捧著兩只木制的等比模型船,一組放置于楚王案前,另一組擺在了吳地與越地。
黃歇踩上了地圖,指著說:“各位可以靠近些。請看輿圖,我此次陪老妻南下,順便巡視了一番吳越部分縣。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玳瑁、珠璣、齒革,這些吳越都有,且多魚、鹽、漆、絲、劍、陶。吳越大多地方氣候也是相對濕潤,旱災(zāi)不多,但水患嚴(yán)重。若能好好治水,其農(nóng)產(chǎn)地位絕不亞于秦國的關(guān)中與蜀郡。還有,我已經(jīng)讓黃茂行、黃若木在沿海一帶督造一批新的商船與漁船,這都是由墨家弟子幫著設(shè)計出來的,增加了一些新的用途。秦國有牛羊,而楚國也有魚蝦,甚至海外貿(mào)易。只要運用好淮水、大江(長江)、笠澤、后海等大小水脈,吳越大地將會是名副其實的魚米之鄉(xiāng),姑蘇、長、延陵、云陽、瑯琊、邗、檇李、禹杭、會稽、姑篾等城均能更加殷實,條件允許之下還可以適當(dāng)建起新的城池,鼓勵生育與遷居。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秦方再度逼近而我方不敵,也可退守吳越?!?p> 楚王看著地圖和模型,說:“如此說來,我國一定要通過這些方式趕超秦國的國力?”
“正是?!秉S歇回答。
“那不轂嗣位那年,令尹所說的至快也得十五年才可主動伐秦,應(yīng)當(dāng)稍稍提前?”楚王忽然有些懼怕秦國的不斷強(qiáng)大。
“不可?!秉S歇搖頭。
“請聞令尹高談?!背跽埥?。
黃歇從地圖上退出,將兩只模型船遞給了景陽和項燕,然后對寺人說:“換圖?!?p> 于是四名寺人又取來一張華夏全境地圖,鋪在了楚國地圖之上。
黃歇再次踩了上去,指著地圖盤點:“自我國懷王至今,趙滅中山,秦滅巴、蜀、苴、義渠、西周,楚滅越,宋滅滕,齊滅宋,但這期間又新成立了甌越國和滇國。暫且撇開朝鮮與南蠻、西戎、北狄等略遠(yuǎn)的外族勢力不提,當(dāng)今華夏還有十二國,魯、衛(wèi)、東周三國或為諸侯或為附庸也可不提,仍有楚、秦、趙、魏、韓、齊、燕、甌越、滇九國稱王。但甌越、滇兩國立國以來從未參與過中原爭雄之事,趙、魏、韓、齊、燕五國也已經(jīng)被淘汰出局。只要楚國或秦國愿意,一對一滅鄰國,已經(jīng)沒有任何國家能夠抵擋了。但問題就在于,很難達(dá)到這個一對一。秦國滅他國的同時,楚國必然在秦國后方騷擾。同理,楚國滅他國的同時,秦國也必然在楚國后方騷擾。”
“若楚與秦集中全部兵力奮力一戰(zhàn)呢?”楚王假設(shè)著。
黃歇想都沒想,直接說:“兩敗俱傷。”
“何謂兩敗俱傷?”楚王問。
黃歇講解道:“臣與陽文君同學(xué)于屈子門下時,屈子曾說過某日陳軫先生為先懷王講的一個故事——有兩虎諍人而斗者,管莊子將刺之,管與止之曰:‘虎者戾蟲;人者甘餌也。今兩虎諍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傷。子待傷虎而刺之,則是一舉而兼兩虎也。無刺一虎之勞,而有刺兩虎之名?!R、楚今戰(zhàn),戰(zhàn)必敗。敗,王起兵救之,有救齊之利,而無伐楚之害。計聽知覆逆者,唯王可也。計者,事之本也;聽者,存亡之機(jī)。計失而聽過,能有國者寡也。故曰:‘計有一二者難悖也,聽無失本末者難惑?!?p> “也就是說,大國之間一旦開戰(zhàn),不僅楚與秦誰都討不到好,反而會讓那些弱小的鄰國占了便宜?齊湣王滅宋就是前車之鑒吧。”楚王問。
黃歇補(bǔ)充說:“不止于此。我國早些年雖被秦國奪走數(shù)郡,但好在能逃回來的百姓盡量都逃回來了,不愿為秦民,故而我國從人口上來說還是列國第一。在大王入秦為質(zhì)至今的這十七年以來,我國得到了很好的休養(yǎng),執(zhí)戟已近五十萬,但大王也知道很難再多起來了,因為咱們不像秦人,除了耕與戰(zhàn),百姓中還有大量從事工、商、漁等業(yè)的,這也是百姓愿意為楚民的一大原因,更是我國國力之根本?!?p> “那秦國呢?”楚王迫不及待地想進(jìn)行對比。
黃歇繼續(xù)分析:“楚懷王十七年、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西歷前312年),也就是第一次合縱的六年之后,才是我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與秦國發(fā)生軍事沖突,正是大家所熟知的丹陽之戰(zhàn)、藍(lán)田之戰(zhàn),我軍慘敗,但秦軍也是慘勝,這一年是秦國立國后的四百五十八年。此后數(shù)十年,兩國大小數(shù)十戰(zhàn),多為秦軍勝。說回近年,此前損失慘重的秦國現(xiàn)下控弦亦仍有二十五萬左右,只要再給它十幾年恢復(fù),還能養(yǎng)到四十萬左右,但這基本也是秦國養(yǎng)兵的極限了。不得不承認(rèn)秦軍略強(qiáng)于我軍,戰(zhàn)馬也數(shù)倍于我軍,只不過臣、景陽、項燕等將有信心對抗失去白起的秦軍,因此兩軍若是同等的兵力,正面交戰(zhàn)可以打個平手。但癥結(jié)就在于,后來的秦國已經(jīng)占據(jù)了我國的武關(guān)、魏國的函谷關(guān),并不計成本地對其進(jìn)行無限加固,由其是在第二次合縱之后,秦王已經(jīng)是將其加固到了極限,無論哪關(guān)只要以二三十萬的兵力死守,即便我軍五十萬傾巢出動,只怕也是難以撼動。條條大路通咸陽,但也正應(yīng)如此,咸陽可不是一天建成的?!?p> “若五十萬不夠,還得向他國借兵。令尹還是志在合縱?”景陽猜測。
但黃歇先不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著大伙回顧道:“合縱攻秦之戰(zhàn)至今真正意義上爆發(fā)過四次,還請聽我從頭講來。第一次,秦惠文王更元七年(西歷前318年),楚、魏、趙、韓、燕五國與匈奴各部落合縱,楚為縱約長,魏將公孫衍為主將,秦軍勝。第二次,秦王趙稷十一年(西歷前296年),齊、韓、魏、趙、宋五國合縱,齊將田文為主將,合縱軍勝。第三次,秦王趙稷二十年(西歷前287年),齊、趙、魏、韓、燕五國合縱,齊為縱約長,趙將李兌為主將,雙方講和。第四次,秦王趙稷五十年(西歷前257年),魏、趙、楚三國合縱,沒有縱約長,三軍各自為主將,合縱軍勝?!?p> “兩勝、一和、一負(fù)。合縱軍前三次都是主動出擊,但雙方直到打完也只是小勝或小敗,更多的是在試探對方。第四次是被動出擊,合縱軍大勝,但根本沒打函谷關(guān)。”敏銳的景陽總結(jié)著。
“秦軍若是閉兩關(guān)不出,除非我軍能再次集結(jié)出規(guī)??漲暗暮峽v軍,方有可能破關(guān)。一旦破關(guān),便是滅秦,正如五國伐齊直取臨淄那般。除非秦王能逃到蕭關(guān)以北的義渠或大散關(guān)以南的巴、蜀。”項燕補(bǔ)充著。
景陽開始算一筆賬:“可這幾年趙、韓兩國的兵力被滅了近六十萬,人口也被秦國掠奪上百萬。一直挨打的魏國更不用說。齊、燕兩國又因連年的相互征戰(zhàn)而不斷損耗兵力。如此算來,這五國兵力相加,只怕也不會多過五十萬。若都要留下兩成兵力護(hù)國,那至多也就是三十萬。我軍再出四十萬,總兵力能達(dá)到七十萬?!?p> 但項燕又立刻指出:“你這還是外交成果最理想的算法。合縱可從未集結(jié)過五國以上的兵力。這六國之中,只要有一國不出兵,其余五國就至少都得留出三成兵力護(hù)國。假設(shè)現(xiàn)下六國總兵力九十萬,少一國參與那就當(dāng)還有八十萬,七成也只能達(dá)到五十六萬。要知道義渠已經(jīng)被滅了,其它一些西戎部落根本不成氣候,秦國可是完全沒有后顧之憂啊,二十五萬秦軍可以全員出動,只怕五十六萬合縱軍也是難以強(qiáng)攻,非六七十萬不可啊。正如秦國若要滅我楚國,也必然無法少于這個數(shù)字,并且需要名將指揮——我是說至少也得是能與趙奢相當(dāng)?shù)哪欠N名將。”
景陽得出了結(jié)論:“按這么算,令尹此前預(yù)估的十五年才可主動攻秦,還得再往后延上幾年。也只能祈禱接下來的時間其它五國之間少些征伐,以補(bǔ)充兵力。而且在此期間秦國只要去動其它五國,我國還得盡量出兵去幫著抵擋。”
“二位分析得不錯,只能是如此?!秉S歇肯定著景陽與項燕的說法。
“不轂明白了?!背醴畔鋁聳種械哪P痛?。
“但是,也不完全是停戰(zhàn),按我說,是時候進(jìn)行攻城與威懾了?!秉S歇忽然提出了這么兩點。
“攻誰的城?又威懾誰?”楚王連問。
“臣已經(jīng)在蘭陵、湖陵等地經(jīng)營六年,彭城、莒城等地則經(jīng)營五年,是時候滅魯國了?!秉S歇自信著。
“滅魯國?”楚王略顯驚訝。
“對,魯國是該亡了。”黃歇回應(yīng)。
“此次需要多少人馬?”楚王又問起這樣的問題。
“與原先攻打彭城、莒城一樣,還是那五萬?!秉S歇伸出了五根手指比劃著。
“還是一萬騎兵、五千車兵和三萬五千步兵的配比?這可是滅國啊,就這五萬人會不會太少?”楚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大王若不放心,陳兵五萬于楚魯交界就好,但我還是只需帶走我那五萬?!秉S歇建議。
“那不轂就調(diào)集同樣配比的五萬人馬在令尹后方,由令尹的兒子們來統(tǒng)帥,以防不測?!背跆統(tǒng)雋嘶⒎?。
黃歇上前接過,道:“謝大王。”
“不過,方才還有一個問題未替不轂解惑。”楚王提醒著。
黃歇回答:“此事臣正想說。等解決完東北邊的魯國,就該威懾東南邊的甌越國了。叛臣上官子蘭仍在此國,保不準(zhǔn)也會趁著楚秦大戰(zhàn)而在后方動手腳。此國至少有半數(shù)的領(lǐng)土是海島,沿岸則又多為山地,氣候又怪異,想徹底攻滅是很難的,當(dāng)年滅越后續(xù)就是吃了這樣的虧,但是臣執(zhí)政的這幾年也并非白忙活。臨武君,以下由你來說明甌越國的情況。”
越玉也上前稟告著:“大王,臣雖是黃氏后人,但黃國滅亡后先祖一路南遷,世居越地會稽,故而能講一口流利的越語。大王應(yīng)該知道,幾年前令尹授意于臣,臣曾帶一眾軍中同鄉(xiāng)以越地漁民的身份潛入甌越都城,未被發(fā)現(xiàn),那些門客至今還蟄伏著。據(jù)悉,靳尚、子椒均已去世,而上官子蘭與其三子上官屹現(xiàn)為該國大臣,深受甌越王歐陽蹄的重用,但國中不乏有對上官氏一黨深惡痛絕的臣民。只要咱們的細(xì)作抓住機(jī)會,就能在其內(nèi)部制造矛盾,逼其委質(zhì),再派幾名我國的大臣在那任職,不怕他反?!?p> 楚王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那便有勞令尹出征魯國,臨武君則繼續(xù)密切關(guān)注甌越國。”
于是,黃歇帶著景陽、項燕來到了彭城,往北一路進(jìn)軍,戰(zhàn)法陳舊的魯軍根本抵擋不住強(qiáng)大的楚軍,幾乎是一天丟一城。
頻頻得到捷報的楚王在郢陳也坐不住了,啟程沿著楚軍行進(jìn)的路線去尋楚軍,并在魯國都城曲阜南郊相遇。
楚軍全程凱歌高奏,推進(jìn)到曲阜南門之外。
此時南門敞開,魯侯讎親自肉袒牽羊,攜全體公室成員與朝臣相迎,跪倒在楚軍面前,投降道:“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聽。”
這一舉動,宣告著建國七百八十八年的姬姓侯爵國魯國的正式滅亡,周朝成立之初所分封的那批最早的諸侯國也只剩燕國和朝鮮國尚在。
見狀,楚王下車,黃歇等諸將也下馬。
楚王將魯侯高舉過頭的印璽雙手接過,稍微看了一眼,再轉(zhuǎn)交給黃歇,又解下了自己的披風(fēng)披在了魯侯身上,客客氣氣地將他扶了起來。
“魯侯何至于效法鄭襄公?我楚軍是來接收曲阜的,并非秦軍那般拔城便屠。”楚王表明了楚軍的立場。
“魯讎不敢再稱侯,望楚王善待魯?shù)匕傩?!瀕敽鈑中辛艘粋€只能對周天子所行的天揖——雖然他從未見過周天子。
隨后,魯侯親為向?qū)?,引楚王帶大軍入城。
楚王不著急進(jìn)魯公宮,而是帶著文臣武將先到曲阜正中央的魯國太廟與建于城南孔子故居之上的孔廟,先后都以太牢祭祀了周公姬旦與孔子,并參觀了孔子與其弟子們經(jīng)常出沒的舞雩臺。
楚王此舉不僅是因為仰慕兩位先圣,更是為了向天下展現(xiàn)自己與野蠻的秦國有著云泥之別,確立了自己取下魯國的合法性。
幾番祭拜過后,楚王終于走進(jìn)了城中最為古老的魯公宮,坐在了公位之上。
包括魯侯在內(nèi)的一眾臣子旅揖道:“臣等恭賀大王伐滅魯國,楚國萬歲!”
“興。宦者令,取不轂弓來?!背醴愿懶寺?。
宦者令取來一副古老的大弓,楚王起身,雙手接過,置于黃歇眼前,介紹著:“昔者章華臺落成,魯昭公往賀,楚靈王贈之以良弓大屈,后悔之,又使太宰薳啟彊索回。今日令尹厥功至偉,當(dāng)以國寶大屈相贈,以勵再創(chuàng)武功?!?p> “臣謹(jǐn)受命。”黃歇接弓。
楚王又坐回公位,問道:“魯國樂工,不轂聞孔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陣腋璨惠z,今不知魯樂如何。”
樂工們心領(lǐng)神會,奏起了一篇應(yīng)景的。
在場楚臣們一聽節(jié)奏,以雅言唱道:
“思樂泮水,薄采其芹。魯侯戾止,言觀其旂。其旂茷茷,鸞聲噦噦。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思樂泮水,薄采其藻。魯侯戾止,其馬蹻蹻。其馬蹻蹻,其音昭昭。載色載笑,匪怒伊教。
思樂泮水,薄采其茆。魯侯戾止,在泮飲酒。既飲旨酒,永錫難老。順彼長道,屈此群丑。
穆穆魯侯,敬明其德。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允文允武,昭假烈祖。靡有不孝,自求伊祜。
明明魯侯,克明其德。既作泮宮,淮夷攸服。矯矯虎臣,在泮獻(xiàn)馘。淑問如皋陶,在泮獻(xiàn)囚。
濟(jì)濟(jì)多士,克廣德心?;富贛謖?,狄彼東南。烝烝皇皇,不吳不揚。不告于訩,在泮獻(xiàn)功。
角弓其觩。束矢其搜。戎車孔博。徒御無斁。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式固爾猶,淮夷卒獲。
翩彼飛鸮,集于泮林。食我桑葚,懷我好音。憬彼淮夷,來獻(xiàn)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p> 這是《詩·魯頌·泮水》,說的是魯僖公平定淮夷的卓著武功,魯人做此篇歌頌。
“大王,南境急報!”
楚國君臣都還沉迷于勝利的喜悅之中,門外卻有一信傳來,攪擾了雅興。
楚王啟開一看,又將信往前遞出,“令尹,請看?!?p> 黃歇接過信件,是遠(yuǎn)在甌越國的越玉和淖齒通知過來說是時候出兵侵伐了。
黃歇作揖,鄭重道:“大王,還請繼續(xù)與眾臣在此安心享樂,臣當(dāng)即刻動身趕赴東南會戰(zhàn)!”
“好!為令尹奏《小雅·彤弓》!”楚王命令著。
樂工再次奏樂,這次楚王親自唱道: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貺之。鐘鼓既設(shè),一朝饗之。
彤弓弨兮,受言載之。我有嘉賓,中心喜之。鐘鼓既設(shè),一朝右之。
彤弓弨兮,受言櫜之。我有嘉賓,中心好之。鐘鼓既設(shè),一朝酬之。”
這《彤弓》說的是周天子設(shè)宴款待諸侯并賜其彤弓,以代表自己征伐不義。奏這篇,既顯示了楚王享有天子之權(quán),也說明了楚王將黃歇視為第一重臣。
彤弓不是隨便賜的,由其是自春秋時期以來,那是周天子正式任命霸主的一個手續(xù)。霸主雖多,但也只有齊桓公呂小白、晉文公重耳才得到過彤弓矢。
當(dāng)天,黃歇謝過楚王之后,甲胄都還未來得及卸下,便與諸將又前往東海,上了大船就南下直達(dá)長江入??詰攆铻^。黃茂行、黃若木早已在此集結(jié)了五萬水軍精銳迎候,上了兩百艘新型大翼戰(zhàn)船便繼續(xù)南下討伐甌越國。
此時的甌越國正在內(nèi)亂,國人都要誅殺上官子蘭,根本沒想到楚軍由海路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東面,完全沒準(zhǔn)備好就匆匆忙忙上了當(dāng)?shù)氐睦鲜綉?zhàn)船。
黃歇和越玉各自為主將,黃歇在水面發(fā)起正面進(jìn)攻,越玉的五百便裝步兵則在路面進(jìn)行后方奇襲。
呈現(xiàn)在黃歇面前的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島嶼,無論船上與島上的甌越軍都以甌語向著楚軍吶喊。
雖然行色匆忙,但這些蠻族似乎無所畏懼,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世上最為強(qiáng)大的水戰(zhàn)之師。即便是數(shù)倍于此的秦軍上了戰(zhàn)船,恐怕也完全不夠這支楚軍吃的。
船上與島上四處都飄揚著華美的彩旗,有些繡著形似云豹的兇獸。軍隊穿著也是各式各樣,腳踩涼爽的芒鞋,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很多人是光著腳的,相對統(tǒng)一的是穿著藤甲并拿著滕盾,不過他們也有以銅制成的箭、劍、矛等兵器。
“說的鴂舌鳥語比南部諸郡還難懂,迎面的這個部落叫什么?”因天氣炎熱而渾身是汗的黃歇考了考次子和三子。
“斷發(fā)文身,錯臂左衽,戰(zhàn)旗繡之以貙,是甌不會錯,也叫甌越?!秉S茂行回答。
“哦?可是那越王勾踐,當(dāng)年稱霸伐蠻后,將一子所封之甌地蠻族?”黃歇明知故問。
這回輪到黃若木回答:“正是。無論在地理上,還是民俗上,也都是最接近我中原的一處南蠻。此處的蠻族與華夏族歷經(jīng)兩百多年的相互融合,也習(xí)得不少中原文化。第一個以國自居的南蠻部落,卻又有別于其它諸侯國,畢竟無論實際上還是名義上都不聽周天子,而是越國的附屬國?!?p> “怪不得,我以為會是一堆用石器的,起碼他們現(xiàn)在拿的是銅器,但中原化得還不是很徹底。”黃歇也是第一次見甌越人,他覺得比越人野蠻多了。
“這批蒼兕氣勢不錯,可惜了,今日我方習(xí)流必勝。”黃茂行自信著。
“可以借用他們的水戰(zhàn)能力,到時吃下更多南蠻部落。對面這批能有多少兵力?”黃歇又問。
“情報上說,有個六七千?!秉S若木回答。
“我有五萬精兵,彼之勇氣可畏。給我吃下他們,一個不剩!”黃歇下令。
“諸將,令尹有命,盡量生擒,一個不剩!”黃若木傳令。
命令剛傳下去,各船頭發(fā)出一陣火箭,然后接連不斷地發(fā)出第二陣、第三陣,對面的很多戰(zhàn)船都因此被焚燒。
敵方也有往東面射出火箭,但卻因弓弩完全不如楚軍的精良而落在了海面,射程根本達(dá)不到楚軍船隊。
等擋在楚軍前面的那些戰(zhàn)船毀得差不多了,楚軍中型戰(zhàn)船逐一開進(jìn)了目測是有甌越軍鎮(zhèn)守的大小島嶼,而大型戰(zhàn)船則直接全部開到了浮現(xiàn)在眼前的那座最大的島嶼。
“各部檥船上岸!”
黃歇帶頭,從船上騎下了一匹戰(zhàn)馬,他的身后是一支萬人陸戰(zhàn)騎兵部隊。他們同時還驅(qū)趕出了一千只韓盧,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獵犬,此次還是第一次充當(dāng)軍犬上前線。
前些年黃歇讓人以經(jīng)商的名義,連續(xù)性地從韓國前后購得上百只品相極好的韓盧,運往黃縣不斷繁殖,收集其中最彪悍的留在當(dāng)?shù)厥剀娭校蓪H嗣刻煲曰钗镂桂B(yǎng),并時常帶著外出田獵。為了不讓它們暈船,還偶爾把它們和一些戰(zhàn)馬一起養(yǎng)在了船上,適應(yīng)水面的顛簸。
這回韓盧們在船艙中餓了一天一夜,被地面上濃濃的魚腥味一刺激更加興奮,率先上前撕咬著甌越軍,騎兵們緊隨其后揮舞著矛、戈、鈹、戟等鐵制的長兵器。
長期以來主要以打漁種果為生的甌越人,哪見過這陣仗,他們里面很多人甚至都沒見過馬,有見過那也是用來給當(dāng)?shù)厣贁?shù)貴族拉車的,就這么一一敗下陣來,成為俘虜。
要不是因為開船不好帶大象,黃歇還真想向楚王宮借兩頭過來溜溜,威懾下這些南蠻,更省事。
收拾得差不多了,越玉和淖齒所帶領(lǐng)的一小隊人馬也在這時候與黃歇匯合。
“你那邊結(jié)束了吧?”黃歇問。
越玉這才騎上了一匹馬,提醒著:“跟你這邊一樣,可以進(jìn)王宮了?!?p> “那還等什么?”黃歇策馬。
甌越國的都城坐落于這座大島之上,沒有城墻將島分為內(nèi)城和外城。楚軍走到甌越王宮之前,外圍的宮墻也不過就是一些木頭和夯土,還是挨著背后的山筑造的,顯得是那么不堪一擊。
好在這些情況早就提前打探好了,不然大型攻城器械可不好用船運,這次就帶了一些輕便的云梯。
不過一路上看來,甌越國還是挺繁華的,根本不像傳聞中那種落后的南蠻部落。
此地物產(chǎn)豐富,山林尤其茂密,島上大多建筑都是伐木而造。人們根本不需要特地種植粟米這種在中原國家常見的主食,而是栽著各種楚人都不曾見過的水果,家家戶戶都養(yǎng)著一些品種獨特的家畜,門口也都曬著魚蝦,陶器和絲帛等日用品的普及率也是極高,有種小國寡民且又能安居樂業(yè)的意味,這趟算是開了眼界。
這時,天上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黃歇不禁唏噓,方才還晴空萬里,這甌越的天氣根本看不準(zhǔn),還好放火箭的時候沒下,不然還要跟這些蠻族磨上一陣子。
“嚇!”王宮城頭之上,同樣長著長頸鳥喙狠厲模樣的歐陽蹄先是做出了一聲“鳥禽呼”,他已經(jīng)認(rèn)出了五十二年未見的大哥越玉,隨后用越語溝通:“越玉!你帶黃歇來是想滅我的國?”
而黃歇也看到了一個老熟人,那就是上官子蘭,這年已經(jīng)七十五歲,就站在甌越王身旁。
上官子蘭大致能聽得懂,用雅言道:“沒想到啊,臨武君就是越玉。那年五月初五在姑蘇城蟠門之上,是你襲弒我父親懷王的吧?!?p> “哈哈哈哈哈!”越玉大笑一聲。
“有何可笑?”上官子蘭問。
越玉則及時用雅言譏諷道:“你們一個因為跟大哥爭奪儲君之位,搞得越國滅亡,不顧父仇茍且一隅,與仇家之子同流合污,還說我要滅你的國。另一個背叛身為君父的父親、兄長、侄子,在這兒跟我說我襲弒過你父親。你們說,可不可笑?”
“哈哈哈哈!”楚軍也傳出一陣笑聲。
甌越王和上官子蘭互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羞恥,但甌越王還是說:“那你還不是一樣!竟跟黃歇在一塊侍奉楚王熊完!當(dāng)年黃歇跟昭滑受楚懷王的命令,殺你父、滅你國!”
“可我親手殺了昭滑!沒有黃歇我辦不到!”
越玉說了句甌語,楚軍聽得很懵,但甌越王卻聽懂了,有些退縮。
雖然黃歇也沒聽懂這句什么意思,但他一看甌越王這樣的反應(yīng),就繼續(xù)用越語說:“別給我講什么鴃舌鳥語,比《越人歌》還難懂。歐陽蹄,你給我聽好了,當(dāng)年越國會滅,是你們父子三人共同的責(zé)任,弱小的部族、國家總歸是會被吞并的。你父親臨死前,我答應(yīng)過他不會滅你們一族。臨武君現(xiàn)在叫黃鉞,與我是兄弟,他現(xiàn)在在越地也封到了幾座城,子孫都在那生活,也算是延續(xù)了越國的血脈。你們先祖早前向周天子稱臣,后來也曾自行稱王,但你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王,所以越王勾踐后來又自稱為霸王。越國沒有統(tǒng)一中原的實力,但楚國有。我這輩子無心滅你們僅剩的領(lǐng)土,只想為楚國統(tǒng)一中原,可你們身為鄰近的南蠻必需得給我稱臣納貢!舟、車兩副金節(jié)我也都給你帶來了,跟當(dāng)年懷王授予鄂君的一樣,這是我的誠意?!?p> 見黃歇說完,他的兩個兒子各自用雙手呈出了一片以銅仿竹片形狀的金節(jié)。
“你……當(dāng)真可以存國?”甌越王問。
“知道前年去世的滇王莊蹻嗎?他也是我勸說歸順的。之后,他當(dāng)他的滇王,每年只需遣使向楚國納貢即可,楚國也會送去滇國所需物資。四十四年以來,雙方相安無事?!秉S歇繼續(xù)招安。
聽黃歇這么好聲好氣地說,甌越王開始有些動搖了。
甌越國雖然相對獨立,但這么做的話他們很難接觸到先進(jìn)的中原文化,也就很難全面發(fā)展。而現(xiàn)在天下的大勢,又趨于統(tǒng)一,小國都已經(jīng)消滅得差不多了,只剩強(qiáng)國并弱國。
如果說楚國終有一天會統(tǒng)一中原目前所剩的九國,那么下一步不是消滅西南方向的滇國,就是指向東南方向的甌越國,正北方向的匈奴各部和東北方向的朝鮮國則更有可能會被放到最后處理。
而滇國早已對楚國稱臣,即便亡國還是有可能得到好下場的。甌越國就不一樣了,收留了楚國的叛亂之臣,就相當(dāng)于與楚國敵對。
其實這一仗,楚軍是有實力攻破甌越王宮,殺了甌越王,再慢慢吃下整個甌越國的,只不過那樣成本太高。這個國家的領(lǐng)土主要分布在山地和海島,甌越王的子孫都可以占據(jù)一地自成一個小部落,繼續(xù)對抗楚軍。
而現(xiàn)在楚國隨時都有可能與秦國發(fā)生你死我活的滅國大戰(zhàn),正如此前秦、趙之間的長平之戰(zhàn)和邯鄲之圍,黃歇可沒力氣這么耗,他只想著后方能夠暫且無憂,這樣他就可以一心對付秦國。
“別聽他的!他說的都是謊話!”上官子蘭慌了。
“還有一個條件,我要上官子蘭的命!此人無論與我還是與楚國都有不共戴天之仇!”黃歇也搶著說話。
“不可啊大王!”上官子蘭變得更慌。
“拿下!”但識相的甌越王還是下了這道命令。
左右將上官子蘭父子擒住,甌越王親自將他們押到了宮門。
“這就對了。”黃歇下馬。
“黃歇,你饒過我兒子的性命,他也是懷王的孫子啊。”上官子蘭最后向黃歇央求。
“嘭!”
黃歇上去就是一腳,怒吼道:“別跟我提懷王!他就是被你害死的!屈子、陽文君還有前后數(shù)十萬死在秦軍手上的軍民,全是你和鄭袖害的!”
“別跟這種人廢話,接劍!”越玉將屬鏤劍丟給了黃歇。
“啪。”
黃歇接劍并舉起,仰天而禱:“先王,早前已經(jīng)將白起給您送過去了,這個逆子也該去陪您了!您在天有靈,請佑楚國!”
“轟!轟!轟!”
此時烏云相撞更為猛烈,雷雨交加,黃歇似乎得到了楚懷王的回應(yīng),利劍正要揮下——
“黃歇!不可!”
有一人從楚軍中闖到黃歇面前,用身體擋著上官子蘭,肩頭還是被及時收住的利劍砍到,鮮血直流。
“李園!你怎么會在這?”黃歇訝異。
“這聲音……你是故園?”上官子蘭也驚訝著。
“黃歇!他是我至親??!”李園下跪。
“先王也是你親人更是你恩人!你給我躲開!”黃歇拿劍指著李園大喊。
“你知道的,害死懷王我也有份!他將要被困武關(guān)時我還逃出來了!你如果執(zhí)意要殺他去陪懷王,就把我也殺了吧!”李園直言。
而李園耳旁忽然響起:“故園,表哥這么大歲數(shù)也已經(jīng)活夠了,你給我好好活著,把上官屹的命保住。”
等李園回過頭去看上官子蘭,他已經(jīng)被對方推開。
上官子蘭起身,直接拿胸口去撞屬鏤劍。
“不!不!”李園抱著上官子蘭的尸體大聲哭喊。
“上官屹,你大哥、二哥現(xiàn)在都還活著,很聽話,你想為父報仇嗎?”黃歇問向了跪在一旁發(fā)愣的上官屹。
“不……不敢?!鄙瞎僖俜亍?p> “正如你父親所說,看在你也是懷王孫子的份上,我允許你上官氏在甌越延續(xù)血脈,只不過要定期給懷王祭祀。你全家的命,都是懷王救的!”黃歇明確著。
“好……”上官屹答應(yīng)了。
黃歇甩了甩劍上的血液和雨水,將其還給了越玉,然后對甌越王說:“甌越王,接下來的事,咱們聊聊。我得派幾個人協(xié)助你治國,還有你要讓我?guī)ё呷率?。另外,我軍毀壞了你的家園,接下來幾日還得幫你重建?!?p> “請楚相入宮詳細(xì)商議。”甌越王邀請著。
黃歇看了眼不明大義的李園,不再理會,自顧自地帶著諸將跟甌越王進(jìn)宮。
諸將也都懶得再去看李園,其中卻只有淖齒在李園眼中感受到了無盡的仇恨,他覺得李園心中這口惡氣總有一天是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