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變得，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自打上回雪停后，天氣雖然陰翳，卻也沒有霜雪風雨。有的時候老天爺賞臉，還能給撒點陽光下來。
這一次的變天，起初眾人皆以為不過是一場極為簡單的倒春寒，等些時日天氣就會轉好。
幾天過后，雖然沒有再落冰粒子，但這天卻始終暖和不起來，仍冷不丁地將人凍地直打哆嗦。
不僅如此，因為這突降的天氣，田鼠已經有缺食，而食作物的現象發生了。
粟倒是還好，未到耕種時間。
但是麥田就遭了秧。
數日間，各地傳令之輕足及郵人都已經開始朝咸陽城內送來受災的行書。
本以為是瑞雪兆豐年，但眼看著這情況，可能會是個災年啊！
今年還好，無論是庫中還是各家或多或少皆有余糧。但是來年可就說不準了。
這沒東西吃可就不是鬧著玩的，是真的會餓死人的！
除了地處南面的楚國，各國均有不同程度的受災情況。
但是所有人都還有所奢望。
現下如果轉暖，種下粟種。情況就不會太糟糕！
白鴻卻清楚，這場饑荒，絕對無法避免！
這次變天，猛地讓她想起來了一件事。
《史記》所載，秦王政三年，天下大饑。
果然，二月既望，天氣越來越遭，冰雪交加。
到了三月，整個災情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冰雪倒是停了，但卻淫雨霏霏，不見天日。
一場以雹、凍為主，鼠、水、風并發的巨災爆發了。
以臨海之齊地始，大河泛濫，囊括魏、韓、秦三國，并通過淮水波及到了楚國北地。
幸而鄭國渠多多少少改變了河道，要不然這渭水橫通咸陽城，咸陽只怕是危矣。
除了趙國受災稍輕，其余諸國皆被一層慘淡愁云籠罩住。
咸陽城郊，喜這一大宅子，上下皆是愁眉不展。
這其中也包括喜在內，不只是以為這場天災。
而且他也在愁著那還在路上的家人。
如此天氣，這長路漫漫豈不是更為難行？
而白鴻自打二月出現田鼠食麥始，便整天不在府中，拉著幾個精壯漢子漫山遍野地挖土。誰也不知道她在干嘛。
一旦有人問起，白鴻就推到喜的腦袋上。
“這都是公乘喜讓妾身做的。”
但是喜也是一頭霧水，他實在是想不到這個時候挖土有什么用。
難不成用土去填？
僅憑一人之力，只怕也是難行！
三月十七，雨水漸歇。
喜也總算是在府中堵住了白鴻。
這些日子，白鴻連飯食都是待到外頭去吃。每次回府，也是大門緊閉，誰都不見，喜都不知道已經吃過多少次閉門羹了。
“鴻，汝究竟是什么打算？魏石都已經問過我許多次了，吾實在是無言以對！”喜站在白鴻身邊，一臉懵逼地看著白鴻搗鼓著桌上的瓶瓶罐罐。
偌大的房間中，諸多喜從未見過的的器皿幾乎堆滿了整個房間。
里頭還有著各色液體或是固體。
白鴻手里拿著一個矮胖的琉璃碟，上頭卻還帶著蓋子。
“這個叫做培養皿，你應該曉得的！我是真沒想到，這些器皿居然這么快就得用上了，雖然有些粗糙，但也應該夠用了！”白鴻熟練地將培養皿中的東西倒進了一個大瓶子里。
“這就是培養皿？”喜細細端詳著。
這名字他確是在書上見過，但是因為沒有圖，所以他也只知道其名，卻從未見過其物。
“那汝這是要培養細菌嗎？”喜腦中關于培養皿的知識點一閃而過，連忙開口問道。
“沒錯！”白鴻點了點頭，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點燃了一琉璃器具。
喜聳著鼻子聞了聞，一股酒香撲面而來。
白鴻見蒸餾管中蒸汽騰騰，一時間也沒有什么事，便耐著性子將場上的這些器具朝著喜一一介紹。
“鴻，這時候，弄這些作甚？”喜不解道。
“這段時間，汝可曾出過門？”白鴻沒有直接回話，而是發問道。
“出過！”喜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可曾聞到什么味道？”白鴻看著瓶中的變化，又問道。
味道？
喜下意識便想說，雨的味道。
雨水確是無味，但在雨中確實有一種獨有的味道。
那是雨水澆濕土壤，帶出的一股淡淡的土腥氣。其中夾雜著潮濕帶來的霉味。
這種味道，這些日子幾乎是蔓延了整個鼻腔。
但是白鴻既然有如此一問，顯然就不是這個，而是一些其他的。
喜歪著頭想了半晌，好半天才不確定地說道：“好像還有一股臭味……”
“沒錯！”白鴻點了點頭。
“以現今來說，尚未有餓殍。但你還記得前些日子那些猖狂的碩鼠嗎？估計大多數都葬身在了這場雨中。而等水一退，這些死鼠便會滿地皆是。一旦腐敗發臭，屆時只怕還會有一場瘟疫啊！”
白鴻說著，嘆了一聲。
說實話，這場水災她并不擔心。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史書上似乎沒有關于這洪災哪怕只言片語的記載。這就說明這洪水很快便會退去，根本就沒有造成什么危害。
最需要關心的，就是明年的饑荒問題。
但在這之前，白鴻還是有些不解。
按理說，之前的那么多老鼠，又來了一場洪水。這場鼠疫是肯定躲不過去的，但為什么在史書上卻沒有關于瘟疫的記載呢？
足足想了一天，白鴻恍然大悟。
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在這洪水退去，官府肯定會派人打掃。
按照現今的處理方法，一把火燒了了事。高溫中，這些病毒就會變形無法傳染。
所以只要是有城市在的地方，這種死老鼠帶來的瘟疫根本就蔓延不開。
真正需要擔心的，是那些沒有多少人煙，周圍多山的小村莊。
人煙稀少，也就代表著一時無法打掃干凈。
而且這年頭，交通不便，一個地方爆發瘟疫，人一時間根本走不出去。只能在一處等死，所以不止是瘟疫蔓延不開，連消息都傳播不開。
直到此處變成死地……
如此一來，知情者都死了個干凈，史書上自然沒有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