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看著碗里的面，又扭頭看了看賈斯丁，若有所思。

　　“賈老大，你就不能反醒一下為什么年紀輕輕就有了啤酒肚嗎？”

　　對于拿捏命門這一塊，白川天賦異稟，與少年時不一樣的是，他性子顯然不似以前那般內斂。

　　“你放屁，我這明顯是腹肌合一，一家獨大。”賈斯丁雙手一撐，兩臂肌肉拱起，想起大學剛開始那兩年，他可沒少鍛煉。

　　白川噓了一聲，不以為然。

　　“唉，老三，過幾天咱們社有一個采訪，挺重要的，你和我一起吧！”賈斯丁想起一事，笑容有些玩味，發福青年殺人是不見血的。

　　“行啊。”白川沒有看到那個笑容，不然以他對賈斯丁的了解肯定一口回絕。

　　從賈斯丁家里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白川拒絕了和賈斯丁出去胡吃海喝的邀請，他開著車只身回了便士小區。

　　這么多年了，便士小區依舊和以前一樣，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除了熱鬧了些。白川停好車后，去了旁邊的菜市場買了菜，今天已經中秋了啊，他對這些節日一向記不大清楚，要不是賈斯丁提了一句，他險些忘記給奶奶事先通個電話。

　　奶奶的身體依然健朗，看著白川回來，臉上的笑容便沒有少過。

　　“還以為今年又是我老人家自己過呢！”奶奶在廚房洗菜，只是與往年不同，現在白川算是家里的主廚，奶奶閑不住，他又拗不過奶奶，只好讓奶奶幫忙打打下手。

　　白川心里愧疚，前些年忙于工作，幾乎很少有和家人團聚的機會，因此對于奶奶帶著責備的話語他不敢多說什么。

　　父母依然在G市，奶奶依然不愿移居，白川除了工作的日子，常常兩個地方來回跑，大多數假期還要去學校給那些孩子補習，所以屬于他私人的時間很少，這也就導致了一個很多人都會遇到的問題。

　　“川川啊，奶奶老了，現在就想著能抱個重孫子，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爸爸在你這么大的時候你都上小學了，你看你現在，連個對象都還沒著落。”

　　話里話外一股子的恨鐵不成鋼。

　　“奶奶，這也不是我不想找啊，實在是沒人看得上您的大孫子我啊！”

　　白川看著一邊的排骨，心里想著應該再燉爛一點，隨手又將炒鍋里的豆腐搗碎一些。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奶奶跑到客廳拿了手機，不知道從哪翻出幾張照片。

　　“你看這個，是你張姨家的閨女，長的特別好看。”

　　“還有這個，更漂亮，而且聽說人也勤快，好像和你還是一個高中的，重要的是她是個記者，你們應該能聊的來。”

　　“還有這個……”

　　“奶奶！”白川無奈的打斷奶奶的熱情，“要不咱先吃飯？”

　　奶奶有些氣急，手背在他手臂上輕輕拍打了一下，“你就耗著吧，以后孤家寡人的，有你好受的。”

　　“嘻嘻，放心吧奶奶，等我忙完這一陣，一定用心找！”白川哄著老太太。

　　吃了飯又陪奶奶聊了會兒天，白川便拉了椅子，拿了瓶酒上了天臺。

　　十五的月亮總是這么完美無缺，適合邀月共飲，對酒當歌。

　　倘若古往今來寫詩時禁止出現與月相關的字眼，只怕世上的好詩句便會十去其一吧。

　　白川這么想。

　　難怪她曾那么渴望月亮，可是既然注定月亮不能為她而來，那便只好不要月亮了。

　　白川又往嘴里灌了口酒，他從來也不擅喝酒，竟是已經有了些醉意，視線也變得朦朧，恍惚間他看見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出現。白川就那么躺在椅子里一動不動，他看著她的身影模糊，然后消失，他覺得她的音容在他的記憶里正在淡去。

　　歲月如刀，他只記得那時候的她，那時候她說過一句話，大多數深情不過是人們的自以為是罷了。

　　不知道是這句話，還是入喉的辛辣，他覺得心臟被刺痛，連著咳了幾聲。

　　“可是我怎么能忘了你呢？”白川低聲呢喃，“我要看看你。”

　　翻身回到臥室，白川將書架上最里面的柜子打開，拿出一個鐵質的盒子。盒子上滿是積灰，自他放到柜子里就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他沒有試圖擦去灰塵，就那么胡亂的打開蓋子，入眼是一張大合照。

　　不用刻意去看，他也知道她站的位置。照片里的她穿著白色體恤，臉上帶笑，笑容敷衍。

　　白川將目光轉向鐵盒里的那些明信片，她也不喜歡這些東西，大概是覺得幼稚可笑罷。

　　可這終究是少年年少的小心思，白川隨意抽出一張。

　　“白川，我注意了你三年，可你卻沒有正眼看過我，你一向聰明，可在這方面一直不開竅，我喜歡你，我不后悔，如果未來還有機會，我想我不會放棄。”落款是朱。

　　白川臉色紅潤，不是害羞，只是酒精的緣故。他不曾記得給過朱珊珊明信片，那這張是怎么出現在他手中的？想起過往種種，白川覺得腦海里閃過一道亮光，卻怎么也抓不住。

　　他快速的翻了翻那些明信片，終于找到了一張他曾無比期待過，卻不可能出現的，她親手寫的明信片。

　　“曼特寧咖啡，愛爾蘭威士忌，耐心。”

　　沒有落款，但這是她的字跡。她是什么時候給他寫的？他將明信片翻過來，背面貼著一片火紅色的樹葉，白川想起來這是他在畢業前夕送給她的，更早一些的時候，在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這片樟樹葉落在了他的課桌上。

　　白川自嘲的笑了笑，她不欠他的，或許她那時候就開始預謀了也說不定。

　　月光依舊清冷，白川拿起明信片再次爬上天臺，他摘下樟葉，想起一個詞語，一葉障目，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句話。

　　“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歷歷可見。”

　　在這城市的一角，他看見萬家燈火慢慢熄滅，城市陷入黑暗，然后即將迎來黎明。

　　那他呢，他的黎明在哪里？

　　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去找找黎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