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你抓緊點兒,我已經到了。”雄厚的聲音再次從手機那頭傳來。
“馬上,辦大爺您稍等啊。”我大聲的嚷嚷了出來。
馬路上全是汽車的鳴笛聲,四環路上堵的水泄不通,只有京A拍照的摩托車在這之間來回穿梭。
“實在不行換條道吧,我這輩子還能看見你不。”辦大爺嘲諷的問到。
“實在等不及你就先談吧,別等我了。”
“最好等你。”
昨天剛從上海出差回來,還沒休息好,今天又去和新企業談合作。現在的工作壓力真的太大了,不管是底層員工還是塔尖老板,人人身心俱疲。
拖著一身勞累的身體,現在又被堵在四環路上,我的血壓感覺正在不斷飆升,馬上要突破極限。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辦仨兒沒有再打電話催我。我猜要不就是正在談的水深火熱,要不就是談崩了。如果談成了,那必然辦仨兒要請我吃一頓大餐。那如果業務談沒了,可能過不了多久這大爺就要給我打電話咒罵了。
果然,手機響了。
“你媽的。”辦仨兒率先張口。
“談崩了?”
“唉。”他開始嘆氣。
我已經感受到他的怒氣了,我也準備好了接下他隨時噴涌出來的咒罵。
“算了,還可以再來。”
“才談了2000萬。”
“你他媽嚇唬我。”我瞬間放下了吊著的心。要知道辦大爺如果生氣了那可不是誰都能招架得住的。
“大餐走起。”他大聲的吼了出來。
我立刻掉頭去了我們常聚的火鍋店。
店里很清凈,沒什么人。我拿起手機給老家的阿姨打了個電話。
“又談了個2000萬的單子。”
“和辦仨兒嗎?”
“是的。”
“先忙吧,有時間回來看看。”
沒聊多久,她就把電話掛斷了。前幾年,阿姨確診了乳腺癌,不過幸好發現及時,經過治療痊愈了。現在她的身體比較虛弱,不能發脾氣,每天就是在家躺著,偶爾出去散散步。
自打我自己開了公司,和辦仨兒開始合作,我就沒怎么再回過陜西。有時候辦仨兒都會問我什么時候一起回去,我總是說等有時間。后來一想,是該回去看看了。
我拿起手機看了看飛機票,打算買一張飛西安的短途。
正挑選適合的時間,卻有人給我打來了個電話。頁面上寫的是“醫療服務”,我接通了。
“辦先生的家屬是嗎?”
我愣了一下。
“是的怎么了。”
“辦先生剛才在三元橋出車禍了,現在不省人事,我們正在搶救,你也趕快趕過來吧。”
電話掛斷。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等我趕到搶救室門口,那里站了兩三位交警正在同醫生整理資料。
“辦先生家屬是嗎?”
“對。”我的汗從頭頂流下。
“您別著急,醫生正在努力。”
“您是他什么人?”
我擦著汗,喘著粗氣。
“我是他弟弟。”
22:08分。
辦仨兒被醫院宣告死亡。
我站在辦仨兒身前,他閉著眼。頭頂有一道很長的傷口,血跡已經被處理干凈了。蒼白的面孔斜對著我,這可能是尸體正常的顏色。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彎曲,已經折了。
至此,我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后來我被請去交通隊,處理后事。那時我才了解到,辦仨兒是在給我打電話的過程中單手開車跌入橋下的。
只不過電話我并未接到,因為那時我正在和阿姨通話,炫耀辦仨兒談成的兩千萬單子。
交警問我辦仨兒的父母愛人子女都在哪里,我沒有回答。
這十年來,我見證了辦仨兒的變化。辦仨兒見證了我的變化。我了解到了所有我想要知道的有關辦仨兒的事,但如今,這些可能都沒有了任何存在的意義。
辦仨兒離開后的日子里,每天我都盼望有個雄厚的聲音從我的手機那頭傳來,告訴我要請我吃頓大餐。
也許,每個人真的都很平凡。
也許,每個人生來都不平凡。
兩年后,阿姨乳腺癌復發也離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