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萬賓樓,淑魚便道:“趙姐姐是第一回來咱們鳳翔吧?
這便是咱們鳳翔的萬賓樓,你別看咱們鳳翔地方不大,但這萬賓樓就是與長安的萬賓樓比起來,那也是不逞多讓的?!?p> 鳳翔的萬賓樓有五層高,每年三月三,來萬賓樓看花燈那是再好不過。
我爹爹與此處的掌柜相熟,咱們便可到五層去,那里的位子可不長有,坐在上頭整個鳳翔都能一覽無余。”
張乘龍插嘴道:“情姑娘,淑魚小姐說的是。
若是沒有淑魚小姐,咱們怕是上不去五重樓。”
塵清沒想到張寶竟將八卦燈放到了此處,守燈的兩個雜役見是張寶到了,趕忙上前說道:“公子,您怎的來了?
有我兄弟二人在此,定是出不了岔子,您大可放心便是?!?p> 晌淑魚問道:“哦,難道這八卦燈是出自張魁首的手筆?”
一路上,塵清見了許多花燈,覺著自己扎的四象八卦燈著實沒有可取之處。
但見淑魚這般問了,方要搭話,淑魚卻抿嘴一笑,打趣道:“張魁首蕭技了得,文采出眾,卻沒成想手藝卻有些落了下成。
這四象八卦燈扎的倒也中規(guī)中矩,卻是少了些靈氣,魁首若想扎什么花燈,來找淑魚便是,何須自己動手?!?p> 這幾句話將塵清說的雙頰微紅,也不知這淑魚是不是看出了這花燈是塵清所扎。
桃花會的花燈,誰人不知,一向都是女兒家才扎。
公子少爺一向都是看燈看人,多少年的規(guī)矩,哪里又有公子扎燈的。
塵清這晌卻是窘迫異常,張寶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張氏向前一步道:“淑魚小姐,老身的手藝怎能入得了小姐的法眼。
只是老身年紀大了,老眼昏花,就只能將這花燈扎成了這般摸樣。
我兒孝順,將這燈安到此處,老身倒是不求旁人都能喜歡!”
張氏人老成精了,怎能看不出淑魚的伎倆,這幾句話說的卻是不輕不重。
淑魚卻是也沒有料到張氏如此,當下便道:“張婆婆,您老人家勿要氣惱,淑魚不知這是婆婆手藝。
我說這花燈竟是如此古樸自然,四象八卦逢兇化吉,婆婆這花燈倒是好兆頭!
張寶從中打諢道:“諸位咱們還是趕緊上樓吧,若不然怕是沒的坐?!?p> 進了萬賓樓,堂內(nèi)果然熱鬧,偌大的帳臺坐北朝南,已是座無虛席,好不熱鬧。
淑魚等人方一進門便有店小二迎來:“淑魚小姐來了,您快快請進!”
“貴客到,樓上迎風居伺候著!”
這小二一聲喝,便聽二樓也有伙計喊道:“貴客到,樓上迎風居伺候著!”
就這般傳話聲絡繹不絕,直到第五人答道:“好嘞,入門見喜,迎風居備好嘍!”
眾人一路無阻上了五樓,每到一層必有小廝笑臉相迎。
塵清見每層的人都是不少,裝潢也大不相同。
前三層那都是奢風濃厚,到了第四層開始卻有變的淡雅脫俗,渾然換了境界。
到了第五層連店小二都不一樣了,落落大方,多了許多的書生文氣,連張寶等人都與那店小二拱手見禮。
五樓沒有嘈雜聲,偶爾還能傳出器樂之聲,倒也清凈。
進了迎風居,塵清只見北墻上掛了一副墨寶,寫的是:“春燕迎風絮,淑魚襯浪花!”
打開了門窗,便有清風徐來,淑魚拉著塵清手道:“趙姐姐,你且來看看,站在此處鳳翔的景便能一覽無遺。”
塵清來到窗前,樓下花燈及來往行人盡收眼底,配上清茶一壺,清風徐徐,此處果然配得上迎風居的名頭。
塵清心想:“這些富家子弟當真自在,這樣的日子,自己當真過不來?!?p> 方想到此處,便聽樓下吵吵嚷嚷,方有小二哥送茶,淑魚便問:“樓下生了什么事?怎的這般嘈雜?”
“回淑魚小姐,方才去拉客的李三叫一伙人在大牌坊下打傷了,掌柜的正打算帶人去看。”
“哦,還有人敢觸萬賓樓的眉頭?這倒有趣,不知是誰吃了熊心豹膽?”
淑魚在這邊說話,張寶卻見塵清神色異常。
只見塵清站在窗前,也不知在是怎的了,身子竟有些微微發(fā)顫。
張寶上前,低聲道:“情姑娘,情姑娘?”但叫了兩聲塵清卻都沒有答應。
塵清此時只是看到了遠處一人模糊的背影,那人著一襲青衣,雖然隔得遠,瞧不清楚,但塵清卻覺著這背影無比熟悉。
若瑤喚了幾次,尹子陌才回過神來:“子陌姐,好好的你這是怎的了?是碰上了熟人?”
尹子陌支支吾吾,卻不說話。
方才隔著老遠她看到一人,不是旁人,正是與張寶等人一同到了萬賓樓的塵清。
尹子陌自幼便與塵清相識,她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但此事又說不通,她知道塵清離開玄清觀后,便一直沒有消息,又怎會到了鳳翔?
就算是到了鳳翔,又怎會與這些公子小姐走到一起去?
若瑤見尹子陌臉色陰晴不定,便說:“子陌姐咱們還是快些走吧,你別是病了,咱們找到師父請她與你瞧瞧?!?p> 尹子陌心里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不放心,便道:“妹子,你先去尋仙子,我去去便來!”
說罷也不待若瑤搭話,一閃身便鉆到了隔壁胡同中去。
若瑤的功夫哪里能跟得上尹子陌,也是急的直跺腳,沒得辦法便向著‘流蘇仙子’的方向奔去。
事情總是莫名的巧合,趙子平再晚走一盞茶的功夫,說不得便能與塵清相會。
可兩人卻是堪堪錯過,失之交臂,何其悲也。
尹子陌心想:“如若當真便是塵清,那該如何是好?
萬一趙子平與塵清相遇,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不行,一定不能叫他們相見,可是,可是子平會不會恨我?”
尹子陌心里早已亂麻一般,到底該怎樣做。已然沒了主意。
便在小巷之中徘徊不定,來回踱步。
就這般一失神的功夫,卻是沒有注意,已經(jīng)有幾人快要欺進她身前。
正是那伙吃恰子的市偷。
這伙賊人,見尹子陌落單,自是下手的好機會。
但尹子陌身上有功夫,他們卻也不敢貿(mào)然行事。
其中一人打懷中掏出了一桿細長竹筒,放在嘴上,對這尹子陌‘噗’的一吹。
便有一根細小的銀針射了出去,直向尹子陌脖頸而去。
尹子陌正自躊躇,心早便不知飛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覺脖頸處,被蚊蟲叮咬了一般,用手一摸,拔下一看竟是一支銀針。
這才回過神來,卻見幾人奸笑著向自己走來。
尹子陌登時大怒,斥道:“哪里來的毛賊,好大的狗膽?!?p> 說罷‘啪’的一聲,打腰間把白玉金絲鞭抽了出。
二話不說,甩開了金絲鞭便向幾個小賊殺去。
方才吹針那人,忙向后一跳,急道:“點子扎手,不可硬敵?”
說罷這幾人便左閃右躲,不與尹子陌正面沖突。
這幾人的輕身功夫倒也說得過去,一時間尹子陌竟也拿他們不下。
足有盞茶功夫,尹子陌便覺自己眼前一花,看東西已然有些模糊。
心想:“糟了,銀針有毒,這可如何是好?可要陰溝里翻了船!”
“好賊子,你們可知我是何人?今日若是就此罷手,那本小姐既往不咎!”
那吹針的漢子顯是這伙人的頭領,冷笑道:“哼,臭丫頭兀自嘴硬。
管你是什么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今日也休想走的脫。
哥哥勸你還是乖乖罷手,將錢銀供上,咱們東南五鬼也會好好疼你,叫你知道哥哥們的好處!”
言罷,幾人都是嘿嘿的淫笑起來。
尹子陌心中一驚,心想:“這是碰上綠林賊人,要來謀財害命!”
急道:“我乃云陽宗圣女尹子陌,你…你…敢!”
這便有些病急亂投醫(yī),這晌報了名號,那還有命能活?
吹針那漢子眉頭微皺,不曾多言,卻是一揮手,說時遲那時快,東南五鬼已經(jīng)并肩子上了。
東南五鬼這伙人倒是真不像普通市偷,吃恰子的市偷怎會有他們這般身手?
一般的綠林好漢,怕也不是這五人的敵手,而綠林中也沒有什么東南五鬼。
尹子陌只覺得眼皮似是千斤重,渾身使不得半分氣力。
尹子陌此時只是心想:“我若是落在了這伙人手中,生死倒不打緊,清白卻是萬萬容不得他們玷污,實在不行我便咬舌自盡。
只是,只是子平若是尋不到我,不知道會不會著急。
興許不會,塵清既是在此,他們?nèi)裟芟嘁?,子平說不得便將我忘了,我終究算不得什么。”
想到此處,只覺心里一股子凄涼之意,油然而生。
眼見東南五鬼便要欺進身來,尹子陌也不知自己是眼花了還是怎的,只見一襲白衣從天而降。
來人倒也瀟灑,手持折扇踏空而來。
尹子陌只是模糊的看見,東南五鬼見得此人,都舍下了自己沖著這人去了。
最后看到的便是白衣人與那東南五鬼動上了手,而后徹底昏死過去。
塵清站在迎風居窗前,直到那青衣人轉(zhuǎn)了彎,再也看不見,塵清仍自出神。
“不會是他,一定不會是他,他決計不會從崆峒尋到了鳳翔來。
他身邊也決計不會有這許多女子,難道說玄清觀自己被辱,他已耿耿于懷?”
想到此處,塵清皺緊了眉頭,臉上現(xiàn)出痛苦神色。
張乘龍見塵清這般神色,便又接連喚了幾聲,塵清卻都不曾答應。
此即張氏也發(fā)現(xiàn)塵清神色怪異,便上前來去拉塵清右臂。
可塵清此時心神大亂,滿腦子都是塵方當日對自己的所作所為。
張氏方一觸到塵清,塵清身子陡然一震,不自覺運轉(zhuǎn)內(nèi)息。
張氏只覺一股大力襲來,對張氏這等花甲年邁之人來說,怎能受的住塵清內(nèi)息的反震。
就算塵清內(nèi)息不怎的強悍,那張氏也是一個瑯蹌,若不是張乘龍眼疾手快,張氏此時早就仰倒在地。
淑魚一眾都是不習武功,自是不知塵清是無意為之,眾人只當塵清是有意甩開了張氏。
張氏觸及塵清,塵清也回過神來,也是一驚,心想:“自己這是怎的了?且不說那人是不是子平,就算是子平,那自己也該相信子平的品性才是。
再說自己當日不辭而別,說不得子平就真是來找自己。
不過,那人多半不是子平,興許是自己太過想念他,看花了眼?!?p> 塵清心中這般想,也是趕緊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張氏。
張乘龍此時不明所以,不知到底是發(fā)生了什。
淑魚等人也是趕緊圍了上來,塵清未曾開口,淑魚便道:“張婆婆您老人家可還安好?把椅子搬來!”
問完之后,轉(zhuǎn)頭向塵清斥道:“虧得還叫你一聲姐姐,我是看錯了人,張婆婆年紀都這般大了,你怎能去推她?”
塵清也是有口難言,總不能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是不自覺的便使出了內(nèi)勁。
此時張乘龍卻也不好袒護塵清,就算他再青睞于塵清,但張氏這終究是自己母親。
如若不是塵清推的,母親怎會好端端的便跌倒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是將塵清說的腦子嗡嗡亂響。
一陣心煩意亂,還帶了好些的愧疚。
張氏緩了口氣,擺擺手道:“都不要說了,且聽老身一言?”
張氏最是清楚,塵清的確不曾來推自己。
自己方一觸到塵清,便覺一股子的反彈之力,若是年輕人的話也是不要緊,只是自己年邁已高,身子骨總是沒有年輕人強壯。
叫這股子怪力一彈,才沒站穩(wěn)腳跟,的確不關塵清的事。
老太太不同于這些個公子小姐,活了這一把年紀,沒吃過豬肉總還是見過豬跑,當下就明白,塵清乃是江湖之人,與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定是不一樣的。

尹四郎
假如不期而遇,注定變成擦肩而過,結局終究再難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