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我沒聽錯吧，寫《逍遙游》的莊子？”韓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再一次集中全部注意力，想要跟莊子交流：“莊子不是幾千年前的人么，為什么會在這里？”這句話很長，韓束試了多次，始終得不到回應，想必是沒有傳遞出去。

　　“你一定奇怪、我為什么在這吧，”莊子的聲音響起，“其實在這之前我更應該奇怪你為什么在這里。”莊子頓了一下，繼續說：“這里是意識之境，只有純意識體能夠到達這里。”

　　“人類是一個肉體的軀殼裹著一團靈魂存在的，這個通俗意義上的靈魂，就是意識體。人的死亡有兩次，第一次是肉體的死亡，第二次是意識體的死亡。只有意識體死亡了，這個人才真正消失了。而我，就是肉體死亡了，但意識體還在。”

　　“每個人在死亡的時候都會經歷一次稱量——我把它叫做稱量——一般意義上理解就是鬼門關。鬼門關會驗證這個人的意識量，只有滿足一定的條件，才能越過鬼門關進入這里，如果意識量太低就會被閃電擊散，然后消失，也就真正死亡了。”

　　“你的意識量明顯不夠這個閾值，但是你存在，這是讓我很費解的一件事。來過很多人，你是最特殊的一個。看起來你似乎并沒有脫離肉體，也就是說你是通過某種意識自由出現在這里的，他們把這個叫做靈魂出竅，這太神奇了。”

　　韓束特別想說點什么，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集中精力，想了很多說了很多，都不能被莊子接收。

　　“不過既然你來了，說明你有特殊的能力，這種能力我不具備。你的意識量還太低，如果可能，多去修煉自己，然后去嘗試探究原因，告訴我，我很好奇。”

　　“好的。”韓束回應道，這句話被莊子接收到了。

　　“很好，簡短的句子你已經可以表達了。試著控制自己的思想，把意念集中在一點上。意識的表達需要依賴于強大的意念力，這種意念力是可以修煉的。”

　　“看你目前的意識量，我估計你這次意識自由依托的是夢境作為支撐，但這也意味著我說出這些話可能你馬上就會回去。你先試著控制自己的夢，至少不要意識到做夢的時候就馬上醒來……”

　　“我在做夢么？”剛一出現這個想法，韓束馬上感覺一股猛烈的風把自己吹起來，越飛越高越飛越快。睜眼，清醒了過來。

　　————————————————

　　2002年12月25日，星期三，晴。

　　高嘉飛這兩天都沒來上課。

　　那天晚上韓束決絕的想要高嘉飛去死，但是當他看到高嘉飛捂著肚子倒在地上，他還是開始猶豫，腦海中總是有一個仁慈的聲音說“罪不至死”，但他又不想原諒高嘉飛，兩股思緒在他的大腦里碰撞交鋒，這幾天依然偶爾會出現。

　　“你知道么，”吳迪仿佛知道了什么重大秘密，悄悄給韓束說，“聽說高嘉飛是急性闌尾炎，住院了，我媽告訴我的，說吃了不好的東西，以后我不吃食堂了，自己帶飯。”

　　韓束沒有回答。

　　雖然他的腦海中時不時閃過對于高嘉飛的厭惡，但這兩天充斥他腦子的更為重要的一件事是——

　　林雪瑩從星期一晚自習開始，就沒再出現過，這兩天也沒來上課。

　　“那天發生了什么？”韓束喃喃自語。

　　“對啊，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吳迪急切地問，“你去打飯回來就很不對勁，怎么問你也不說話，跟丟了魂一樣。還有，林雪瑩這兩天也沒來，你知道她怎么回事么？”

　　韓束好像根本沒聽到吳迪的問話，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那天林雪瑩哭著跑出去，之后我被高嘉飛打了，然后我好像給大家打了飯回來，難道高嘉飛去找林雪瑩了？”

　　“那天晚自習上課的時候，高嘉飛還沒回來，幾乎是踩著點回班的，還被老曹訓斥了。他說自己干什么去來著？”韓束極力在腦海中復現當天的場景，“他滿頭都是汗，說自己去跑步了。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去跑步？”突然，韓束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臉上的肌肉逐漸繃緊，“他去找林雪瑩了，而且一定發生了一些事，那個時間，大家都在吃飯，林雪瑩哭著跑出去，鄧子涵都沒有見到，說明她沒有來教室，她應該是去操場后面的樹林了，她要強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她哭。高嘉飛一定也知道這一點，去樹林找到了她，然后……”韓束不敢繼續想下去了，他扇了自己一巴掌，平復了一下心情：“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我在想些什么？”

　　但是他惴惴不安的心讓他上課都無法集中精力，他找個借口說肚子疼，溜出了教室，直奔操場。

　　操場是400米標準操場，在跑道東側還有一塊籃球場地，西側是破舊的圍欄，圍欄里面是一片廢棄的公園，正陽二中的師生總是稱這塊地方是學校的后花園，學校也有門可以進入。但是圍欄已經破了很多根，很多孩子會從這些破損處鉆進去，比走正門更近便。

　　只有一個班在上體育，圍欄附近空無一人，韓束找了個空檔閃身鉆了進去。

　　都是小楊樹。韓束撩開樹枝，走到了石子路上。這是市里最老的一片公園，面積很小，大概也就兩畝左右，后來公園改址，這塊小地方一直沒有合理規劃，正陽二中當時的領導跟市里反映可以增加校園綠化，就批給了學校，作為校園氧吧留了下來。

　　“在這里能找到什么嗎？”韓束也不知道，但是內心的驅使讓他來到這里一探究竟。

　　韓束繞著公園走了一圈，沒有人，除了一些煙頭也沒發現什么異常的東西。風吹的樹葉沙沙響，韓束佇立良久，心想：“我應該是多慮了。可能林雪瑩受了侮辱就回家了呢。這幾天可能因為心情不好就沒來。高嘉飛不一定會找林雪瑩，林雪瑩也不一定會來這里。這都是我瞎想的場景罷了。”這樣一來略微寬心了一點，就要返回教室。

　　一陣風吹過，韓束眼前一個藍色的東西晃過，韓束掃了一眼，突然呆住了——

　　一個隨風飛舞的蝴蝶結，藍色的蝴蝶結，恰是林雪瑩馬尾辮上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