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康寧縣。
縣醫院急救室的大門正一點點打開。
燈光下,佟琳的眼睛紅腫,腫得像是一對山核桃,她的嘴唇一連簸動了幾下,卻半天張不開。
饒是見慣生離死別的醫生都有些不忍走過去。
猶豫了兩秒鐘,他還是邁步走到佟琳面前聲音低沉道:“非常抱歉,我們盡力了……”
佟琳是語文老師,當然明白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不愿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會的……”佟琳步伐踉蹌,一連倒退了兩步,她只覺得身體冷得很,不自覺地抱緊了雙臂。
沒等她的手放在臂彎,隨后從手術室里走出來的一個女護士又把她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那個年輕的女護士手上提著一個籃子,籃子里面的顏色她再熟悉不過。
那帶有粉色花朵的包被是她親手縫制的,怎么會錯。
顧不上多想,佟琳瘋了般地沖了過去,喊道:“朵朵……朵朵……”
躺在籃子里的女嬰身體早已經僵硬,又怎么會回應佟琳的呼喊聲。
此時,醫生的抱歉聲再次在走廊上空回蕩。
佟琳卻不停地搖頭,半跪在地上用手要去抓籃子。
“不可能……不會的……”眼淚順著佟琳的臉頰滑落時,她的手還是被竹篾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帶著血跡的手最終扯住了包裹女嬰的包被。
年輕護士先是嚇了一跳想要躲開,可看到了她臉上的淚水時,心里還是一軟愣住了。
“佟琳,你別這樣……”一個五官清秀的男人上前抱住了佟琳,一邊安慰一邊試圖松開她的手指。
只是男人沒有想到原本早已經沒有力氣的佟琳會死死攥緊包被。
僵持了幾十秒,男人還是心一狠,說道:“佟琳,冷靜點,我們的女兒已經不在了……”
男人的聲音有些哽噎,已經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他唯有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妻子。
好不容易騰出一只手他又忙示意護士把女兒帶離這里。
“佟琳,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就讓朵朵安靜地走吧……”
男人的話分明就是勸慰,卻又多了幾分冷情。
那個時候的佟琳當然不會多想,只當是丈夫對自己的安慰。
后來,佟琳因為體力不支直接昏倒在了男人的懷里。
再后來呢?
沒有再后來……
和影視劇里的橋段一樣,男人消失了,還消失的無影無蹤。
直到校長來醫院看望佟琳,她才知道,原來他的丈夫早瞞著她向學校遞了辭呈。
更讓她意外的是,校長還給她了一個大信封。
給她寫信的人是她的丈夫。
男人讓學校在她病好后再把信轉交給她。
因為女兒的離世,佟琳纏綿病榻一個星期,誰又能想到一個星期對她這個剛失去女兒的女人來說是何其的殘酷。
信封并沒有急于打開,此刻的佟琳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么,她只是朝校長那邊勉強牽動了一下唇角。
校長心疼這位兢兢業業的女教師,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安慰……
秋日,原本是五朵山上的楓葉最紅的季節。
佟琳的腦子里全是他們前年在山上拍照的畫面。
“佟琳,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叫朵朵,我希望她是一個女孩,等朵朵大點了我們還要繼續生,湊夠五朵金花好嗎?我們要把她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像是這五朵山一樣美。”
男人興奮地說著,那聲音如天籟般動聽。
思緒拉回,佟琳修長的手指最終還是打開了那個信封。
時間流逝,信紙如羽毛輕輕落在了病床上,她的表情卻異常平靜。
那天下午,佟琳辦了出院手續,和沒事人一樣去學校繼續上班。
她要守著女兒,守著五朵山,守著那個美麗的夢,守著更多的孩子過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