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葉子背著一籃子豬草，剛剛到家門口。

　　就看見老家表二叔倆眼紅彤彤，匆匆忙忙跑來，不顧小白的嘶叫，直徑走到爸爸面前，撲騰一聲，跪在地上磕了三個(gè)響頭（這是農(nóng)(nóng)村報(bào)喪的習(xí)(xí)俗），然后含著淚，顫抖的告訴爸爸

　　“奶奶去世了”

　　原本站在院子里劈柴的爸爸，手里的柴哐當(dāng)(dāng)?shù)艫厴希抗獯魷艘幌攏緩笸紉卉洠弁ㄒ宦暟c坐在二叔對(duì)面，不想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你說什么？誰？過世？

　　爸爸懷疑的看見表二叔

　　二叔哽咽著，再一次肯定明確告訴爸爸

　　“是姑媽

　　姑媽昨晚過世了”

　　爸爸搖晃著二叔肩膀，仍然不相信這是真的，顫抖的嘴唇看著二叔。

　　邊自言自語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他多希望二叔在和他開玩笑

　　二叔看著爸爸，咬著下唇又一次重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

　　爸爸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癱倒在地，微微張著顫抖雙唇，發(fā)(fā)不出任何聲音。

　　媽媽見狀，從廚房跑出來，攙扶著二叔起來，早已泣不成聲，爸爸跪在地上，任憑二叔和媽媽拉扯，怎么也起不來。

　　哥哥妹妹也相繼趕過來，不知道發(fā)(fā)生了什么，葉子和哥哥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院子里一切。

　　妹妹跑過去，躲在媽媽后面，拽著媽媽的衣襟，跟著哭了起來。

　　哥哥也開始抽泣，葉子眼淚也無聲流下來。

　　奶奶和爺爺住在離家20公里外的老家，二姑在爺爺奶奶的逼迫下招了上門女婿。

　　奶奶不喜歡媽媽，所以爺爺把爸爸安排到了山的另一邊，葉子還沒出生，就隨著爸爸媽媽搬來這里，比較遠(yuǎn)(yuǎn)，爺爺奶奶平時(shí)也很少來葉子家，葉子對(duì)奶奶和爺爺沒什么印象。

　　過了很長時(shí)間，爸爸情緒稍穩(wěn)(wěn)定，在媽媽和二叔攙扶下，吃力的站了起來，可沒站穩(wěn)(wěn)，又倒了下去。

　　媽媽叫了聲一頭霧水的葉子

　　“去隔壁張嫂家，讓她來家里一下，就說媽媽有事找她”

　　媽媽把家托付給隔壁張嫂，開始匆忙收拾東西，帶上一家老小，用毛驢駝著家里僅有的玉米面和豬腿，跟著表二叔回老家。

　　一路上，大家都沒有說話，只有妹妹走不動(dòng)，時(shí)不時(shí)嚷嚷著要媽媽背，爸爸邊走邊偷偷抹眼淚，神情凝重，哥哥主動(dòng)承擔(dān)(dān)趕馬的任務(wù)(wù)。

　　夕陽快下山，終于看見坐落山腳的村子，整個(gè)村子籠罩在陰濕的山谷，霧蒙蒙的天空，讓人莫名感到哀傷，烏鴉在村頭大樹上哇哇哀嚎。

　　幾個(gè)姑姑早已哭成淚人，跪在路口接喪，爸爸看見幾個(gè)披麻戴孝的姑姑，此時(shí)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又一次噗通跪在地上

　　媽。。。。。

　　媽。。。。

　　撕心裂肺嚎啕大哭起來。

　　大姑看見爸爸，抑制不住悲傷，抬頭看著爸爸拉著爸爸的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過了很久才低沉沙啞地說

　　“哥，你終于來了

　　咱們媽媽沒了”

　　幾個(gè)姑姑也跟著湊上來，哭成一團(tuán)(tuán)，邊哭邊訴說著悲傷。

　　哭聲響徹山谷，整個(gè)村都在低低抽泣。

　　他們膝蓋，腿上，屁股上全是泥。

　　邊哭邊相互攙扶著往家走。

　　灰暗的燈光下，堂屋中間放著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旁邊木板上，鋪著草席，奶奶平躺著，蓋著白布。

　　爸爸跪在奶奶身前，又一次嚎啕大哭，眼淚簌簌往下掉，邊哭邊練叨自己來晚了，沒能見最后一面。

　　媽媽拉著葉子和哥哥妹妹

　　悲傷的說：

　　“快跪下，給奶奶磕頭告別”

　　葉子和哥哥妹妹一排跪在爸爸后面

　　哥哥開始抽泣，妹妹好奇的東張西望

　　葉子只是默默的跪著

　　沒有眼淚，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村里長輩在爸爸哭聲中，小心翼翼把奶奶遺體放進(jìn)(jìn)棺材，然后勸爸爸節(jié)(jié)哀，蓋棺。

　　爸爸含著眼淚，用顫抖的手給奶奶蓋上最后一塊板。分不清眼淚還是鼻涕，順著臉龐流到脖子。

　　其實(shí)奶奶得肺癆快倆年，只是家里沒錢看病，所以除了爺爺，沒有告訴任何人。

　　爺爺坐在昏暗的火堆旁邊，平時(shí)精神抖擻的爺爺，一下子蒼老了很多，默默抽著煙斗，一口接一口，一口比一口深，眼角有明顯的淚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村里長輩們把倆米多長的白色麻布對(duì)折，戴在爸爸媽媽頭上，腰上拴了粗粗的麻繩，姑姑和媽媽耳朵上穿著白線，頭上扎著白繩。

　　男左女右，低著頭分別跪在棺材倆旁，他們時(shí)不時(shí)傳出抽泣聲、哽咽聲。

　　葉子和哥哥妹妹也被戴上了白色麻布。

　　夜慢慢黑了，整個(gè)村子都沉浸在悲痛中，簡單吃過晚飯，葉子和妹妹被姨媽帶到隔壁，和表妹一起睡。

　　那一夜，每次雞叫，葉子都聽見爸爸們的哭聲，撕心裂肺，像在哀嚎，又像在抽泣，忽遠(yuǎn)(yuǎn)忽近。

　　第二天要出喪，農(nóng)(nóng)村習(xí)(xí)俗，子女們要三扣九拜送死者上山，入土為安，爸爸媽媽姑姑們整齊跪在路中間。

　　村里年輕氣盛的青年在老者指揮下，抬著棺材從他們身上過。

　　兩個(gè)中年男人在前面吹著嗩吶，緊跟著三個(gè)敲打著鼓，嗩吶發(fā)(fā)出低沉的哀樂聲、咚咚鼓聲，混著哭泣聲，一片凄涼悲痛。

　　一群稍長的小男孩抬著紙做的陰傘，散著金色紙錢，一白胡子老人抱著公雞，手里還捏著三炷香走在棺材前面引路。

　　在棺材啟動(dòng)那一刻，爸爸媽媽姑姑們更加撕心裂肺的哀嚎著，一聲高過一聲，引得旁邊來幫忙的親戚們都忍不住抹眼淚。

　　這是葉子13歲以來，第一次看見生離死別，她不知道死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人為什么要死

　　但是她看見奶奶的棺材被緩緩放入土坑，看見土慢慢蓋過棺材，看見爸爸媽媽姑姑們痛不欲絕，一次一次爬到棺材邊，用手抓著扯著棺材，又被村里年長的阿姨一次一次勸拉回來。

　　那沉沉的哭泣聲，撕裂著葉子的心，她感到震震劇痛，仿佛每一個(gè)末梢神經(jīng)(jīng)都在顫抖，如此的真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