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說過，我常常做些奇怪的夢，大多與死亡與關(guān)(guān)。
有一次，我夢見自己在夢里死了很多次，每次死亡都會變成另一個人活過來，然后用新的身份再次死去。
有一次，我夢見在很高的地方，親眼目睹某個朋友將我的妹妹推下去。
有一次，我夢見一家人被歹徒綁架到堆滿干草的房間，一個個死去。
究其原因，我覺得是我愛我的家人實(shí)(shí)在太深。越是不想發(fā)(fā)生的事情，那些可怕的想法就會如蔓延過來的黑暗扼住我的咽喉。
大一的某個凌晨，我輾轉(zhuǎn)(zhuǎn)反側(cè)(cè)睡不著。迷迷糊糊醒來后又發(fā)(fā)現(xiàn)(xiàn)自己滿臉淚痕，不知所措。
那個時候，因為壓力很大，十分焦慮，我比往常都要壓抑痛苦。
現(xiàn)(xiàn)實(shí)(shí)欺壓我，夢境依然折磨著我。
以下是那天我對夢境的記錄，因為夢境是瑣碎的，場景變換很快，所以承接會顯得不自然：
昏黃的光線，窄小的飯館，破舊的木制家具。
路過的男子高中生，坐著一排交談甚歡的女子高中生。我和他。
我喜歡的，也喜歡我的男孩向我告白了。
我那時一瞬間的欣喜是真實(shí)(shí)的。
我看著粉色的甜品包裝袋上寫著的“我愛你”，陷入了一陣甜蜜，辛福感沖上了頭。
“吶吶，這是告白嗎？！”我歡快道，想要快一點(diǎn)(diǎn)聽到他口中肯定的話語。
他面露猶豫，內(nèi)(nèi)心掙扎著什么。
我只當(dāng)(dāng)他是害羞，傾身上前，略顯傾略性，又問道：“這是告白嗎？”
他點(diǎn)(diǎn)頭，說：“是。”
我開心壞了。
旁邊有路人嘻嘻笑笑，都下意識地用可察覺的余光掃到正上演“告白”大戲的兩人身上。
我伸手去環(huán)(huán)抱住他的脖子，想用親密的姿勢向路人宣告：有一對情侶正式誕生！
但他推開了我，什么都沒說便離開現(xiàn)(xiàn)場。
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我這是…被甩了？
剛被告白就被甩了？
旁邊一桌坐著兩個年輕的男人，顯然和他與她一樣什么都沒點(diǎn)(diǎn)，臺面上空蕩蕩的，正一臉嫌棄和用嚴(yán)(yán)肅的表情瞪著我。
嘴里念念有詞：“和她在一起，他成績一定會變壞的…”“他就不應(yīng)(yīng)該和她在一起，這是最好的結(jié)(jié)局。”
我有些憤怒，走近他們，兩手一拍桌子，借著支撐的力氣才勉強(qiáng)(qiáng)穩(wěn)(wěn)穩(wěn)(wěn)站著。我死死凝視兩人，內(nèi)(nèi)心悲憤交加，問這兩個明顯知道他為什么會離去的人：“他為什么走？”
兩人神情更加凝重，都默契地?fù)Q上了寫著“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心里沒點(diǎn)(diǎn)數(shù)(shù)嗎”“這不是理所當(dāng)(dāng)然的嗎”的輕蔑面孔。
我還是不懂，急切地想要他們告訴我答案。
“到底為什么？怕我耽誤他學(xué)(xué)習(xí)(xí)嗎？”我說。
我并不是一個喜歡糾纏別人的人，一整天膩歪在一起那種事情，我也做不到。
我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他的生活，我會選擇尊重，兩人一起進(jìn)(jìn)步。
我向他們保證，我必定不會耽誤他的前程。
其中一個男人不知從哪掏出一支筆，桌面上也出現(xiàn)(xiàn)了一本深藍(lán)(lán)色封面的本子，他轉(zhuǎn)(zhuǎn)頭看了看周圍，用食指拇指無名指一起捏著筆尾，想要把答案寫出來。
另一個男人不耐煩地制止了那個男人手上的動作，小聲地，一字一句對我說道：“你是個殺人犯啊。”
我不知我的表情是如何的猙獰，只知我內(nèi)(nèi)心的震驚似滔天巨浪掀翻了唯一一根支撐著理智的稻草，將它連根拔起。
我是個殺人犯？
腦海中閃過一瞬間的血腥畫面。
我才終于想起那些被封印在深處的記憶，那些我永遠(yuǎn)(yuǎn)不想再去拾起的記憶。
啊啊…我忘了…
我是個殺人犯啊…
可是，你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我殺的人本來就是罪人…
我沒錯！我沒錯！！
“我是個殺人犯有什么…”
我是個殺人犯有什么錯！
我本來想這樣去反駁面前坐著的令她不得不回憶過去的罪魁禍?zhǔn)住？墑親詈笠粋€字怎么都說不出口，生生地被咬在滿嘴的血腥中。
殺人，就有錯。
她殺了人，已然注定不能同正常女性般渴求戀愛，結(jié)(jié)婚生子，一生美滿幸福。
她現(xiàn)(xiàn)在也是個罪人了…
兩人男人離開了，昏暗的飯館中還是那樣有的人走有的人留，仿佛什么都沒發(fā)(fā)生過。女子高中生依然談?wù)撝裁粗檔藐P(guān)(guān)注的話題，滿臉笑意。
周圍聲音稀稀落落，不大，不吵，但聽到的人都不會覺得此處安靜。
我一個人癱坐在剛剛那個不耐煩的男人的位置上，很久都沒有出聲。
我什么都聽不到，只有內(nèi)(nèi)心的聲音在懺悔。
耳朵壞掉了，但心臟還在咚咚響著。
右手無力地搭在桌面上，好似一個醉酒的人，狼狽不堪。
對桌又坐上了一對中年男女，他們是一對夫妻。那里本是他和她原先坐著的地方，可他和她卻不可能擁有夫妻的緣分。
“本來只是過來看看座位，一家人吃個飯，誰知道看見這樣的情況…”丈夫頹然說道。
丈夫痛苦的樣子落在妻子眼里，心中百感交集。
“剛開始，我還沒認(rèn)(rèn)出來…”妻子掩面而泣，小聲傾訴著。
我沒抬頭，即便一動不動，也能將父母面容中透出的憔悴收進(jìn)(jìn)眼底。
愧疚，自責(zé)(zé)，不甘，痛苦，悲憤…
涌如潮水。
為什么要讓我的父母目睹我這無法挽回的一幕。
我再不堪，再狼狽，一個人也能慢慢扛起來。
但是在他們面前，你讓我如何堅強(qiáng)(qiáng)起來…？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為什么我的情感會如此真實(shí)(shí)？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就請讓我快些醒來吧，從這一灘泥水的要命的吃人沼澤中抽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