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齊青暉,一個熱愛軍訓的大一新生。
不知何時起,我對當兵起了念頭。小學的那次閱兵儀式?初中的軍訓?抑或是各式紀錄片、抗戰???已記不真切。但那個念頭如滾雪球越滾越大,高考后的一天,我無意間看到一則征兵公告,第一次同父母提了當兵的事。
“不許去!”我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淡然說道:“隨便說說,沒說非要去。”
我的確向往軍隊的生活,但當兵艱苦,我沒有勇氣一意孤行。于是,軍訓成了我離當兵最近的一次機會。
那次會議過后適應了一天,就到了軍訓的日子。軍訓方陣男女分開,按專業或學院劃分。我們的方陣很大,大概一百多人出頭,設三個班長,每排一個小隊長。
我們教官是個曬不黑的,甚至在陽光下會白得發光。我們聽別的教官都喊他小白,于是也擅自主張管他叫老白。老白看似文弱,實則極其嚴格,他來的第一天便問:“有沒有想當班長的,我需要三名班長!”
一時間,無人應答。
“這么大一個方陣,都沒人想當班長嗎?”
我猶豫之中還是舉起了手。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他問我。
“齊青暉。”
他點點頭,朝我投來贊許的目光。一瞬間,我的身體中仿佛有熱烈的血流在奔騰,我極力克制自己才沒有笑出來。
另兩個班長是別班的同學,老白要我們三人負責點名和紀律,并協調小隊長幫助其他同學糾正動作。我也不負眾望,每次都被老白揪出來示范動作。
“你動作怎么那么標準?真的有點我們當兵的樣子?!庇寫渦菹r老白問我。
“在家練的,其實我也想當兵,但不敢?!?p> 老白笑道:“當兵確實要慎重考慮,況且你還在這么好的學校?!?p> “那你喜歡當兵嗎?”我也問他。
“怎么不喜歡呢?可能男人多多少少都有點羨慕那種感覺,覺得拿著槍很刺激,近身搏斗很酷?!彼謸u了搖頭,“累也是真的累,剛去的那陣子,我都懷疑人生了。不過熬過來,也就習慣了?!?p> 駱駝湊過來,打趣他:“老白,你們會不會忙到沒空談戀愛???”
老白失笑,敲了敲他的腦袋:“你這里裝的都是什么?”
“不敢正面回答,有情況!”駱駝一臉壞笑。
我忙幫老白解圍,反問駱駝:“你不是說女人只會阻擋我們的腳步?會不會有人是口是心非,現在正想惹喜歡的女生注意?!?p> 駱駝頓時磕磕巴巴了起來:“你胡,胡說什么,怎么可能?這才剛開學。”
這下便更坐實了我的猜想。駱駝從前天的會議起就有些不對勁,來報道路上遇見的女生和她舍友進門后,駱駝一直盯著她們。來操場的第一件事總是東張西望,訓練的時候也老是亂看,不知道在找什么,甚至連現在也是朝著右側坐,明明是在和老白聊天,眼神卻略過我朝后方看去。
周圍男生漸漸變得聒噪,你一言我一語地逼問著老白。
我假裝漫不經心地朝右后方看去,一眼便看見那個女生,她正笑著聽教官講話,還時不時同身邊的伙伴談笑幾句。突然,她們那個方陣的人齊齊向我們看來,我被嚇到,趕忙扭回頭。
下一秒,只聽她們教官喊道:“小白,你過來給他們看看你用彈殼做的愛心?!?p> 老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逃脫這群男生的圍剿,朝她們方陣走去:“你怎么這也往外說?”
我心神未定地低下頭,耳邊嘰嘰喳喳,卻聽不清楚。直到身邊的駱駝突然起身,也朝那邊走去,手搭在老白肩膀上:“教官,給我們看看你老婆?!?p> 老婆?什么老婆?老白結婚了?我如夢初醒一般,迷茫地看著周圍。
老白突然變了臉:“平時對你們太好了是不是,全體起立!齊步走!”
這時駱駝終于安分了,蔫蔫地走回來:“老白不守武德。”
陸又承嘲笑他:“就你嘴欠。”
我們朝操場正中央走去,陽光到了最毒辣的時候,我卻來了勁。老白讓我發號施令帶他們訓練,自己則抱臂在一旁看著。我學老白平日里的樣子,自豪地看他們在我的命令下認真地變換著動作,一時間我真以為自己成了一名軍官,下面是我的一支小軍隊。
“接下去小隊長各自帶隊練****!”
“等一下?!崩習捉兇∥?,“一隊一隊踢正步踢給我看,踢不好的人單獨再練一遍。”
下面的人叫苦不迭,沒達到老白標準的人十有八九。
“都到大學了,連個正步都踢不好?,F在每隊我指定一個人負責整隊,今天訓練結束前還是踢不好的人,明天到主席臺上踢給全校看。”
大家好不容易撐到快五點,到了驗收成果,還是有一些人不行,其中就包括駱駝。
“還給我同手同腳。”老白被駱駝氣笑了,指著他,一副無奈的樣子。
駱駝趕緊拉過我,說道:“老白,你就別為難我了,這幾天,讓我們的好班長教我,我指定能在會操前學會?!?p> “青暉,幫我盯著點他?!?p> 我笑了笑:“沒問題?!?p> “今天訓練就到這里,明天我們還在操場訓練,就在同一位置,聽到了嗎?”
同學們激動地喊:“聽到了!”
“好,解散!”
轉身正要走,人群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迎新那天的熱情學姐,萬雪?萬雪不知道從哪里跑來,把一大袋東西塞到我手里,笑嘻嘻地說:“訓練辛苦了吧,這些都給你了,你和同學們分一下?!?p> 我一怔,當即還回去,但當眾拒絕女生的好意,會讓她下不來臺。于是我又接過來,從那一袋中挑出四根冰棒,剩下的再塞回給她。
我舉起那四根冰棒,朝她搖了搖:“這些足夠了,謝謝學姐,下次連帶著開學那天一起請你吃頓飯,到時候叫上楊唯哥。”
她害羞地笑了笑,說:“好?!?p> 身邊已圍得水泄不通,起哄聲不迭。我也沒搭理,自顧自地將冰棒分給舍友。
“那我先去吃飯了?!比f雪向食堂的方向指了指。
“嗯,學姐再見?!蔽乙殘Φ?。
人群終于散開,像一顆含苞的花骨朵綻放開來。每個人都嬉皮笑臉的,我心里卻有些不舒服。
駱駝搭上我的肩膀,油膩地挑挑眉:“從實招來,這是哪位學姐???”他把尾音拖得老長,我不禁攥起拳頭,朝他胸口捶了兩拳。
回去路上,萬雪還沒走遠,只見她小跑到一個女生后面拍了一下。那女生遲鈍地扭過頭,我才發現竟又是報道路上遇見的那個人!萬雪居然認識她。我對這一個個巧合的接踵而至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一時語塞。
“說話啊,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駱駝用力拍我手臂,似是故意報仇。
我嘖了一下,拍開他的手:“別鬧?!?p> 此時,萬雪和那個女生停住了腳,開始打鬧。我無奈地盯著她們,盼著她們快點往前走??傷齻儾壞珱]走,反而都看向我這個方向。
我渾身不適,立刻撇開眼,裝作一直在和陸又承交談:“你想不想進楊唯哥的體育部?”
陸又承笑道:“你想嗎?那你的學姐怎么辦?”他說話間,還微微揚起下巴示意我前方的萬雪。一瞬間,掐死他的沖動都有。
那個女生很快就拉著萬雪走了,無奈她們走得實在太慢,我們一下便走到前頭。
經過她們時,只聽到那個女生說了句:“這么多,你這是去批發啦?”我沒忍住,“呲”地輕笑出來。
“你笑什么?”陸又承疑惑道。
大熊也開始揶揄我:“看到學姐樂的唄?!?p> “欠揍?!蔽易叩醬笮萇磉叄昧δ笏弊訐u晃了兩下。
“救命啊,救命啊?!貝笮蕓s起脖子求饒,可我才一放開,他又說,“暉哥怎么這么暴力?小心學姐被你嚇跑了。”
“你還敢說。”我又上手制服他,他依舊亂喊亂叫。
之后的訓練,老白只要到了休息時間,就同我們幾個閑聊。他說自己有個妹妹,妹妹學習很好,但家里缺錢,他高中一畢業就去當兵,補貼家用。他笑著撓頭,說自己不愛讀書,所以在別的方面受點累沒事,不能苦了妹妹。駱駝又擠眉弄眼問他妹妹漂不漂亮。老白呵斥他,再漂亮也和他沒關系。
明明是那么普通又酸澀的故事,老白卻笑得很開心,堅定的眼神中透露著一個哥哥的成熟,澄凈而又明亮。
臨別那天,老白和我們一一擁抱,尤其對我,他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好好學習,以后有空去找他,他帶我去隊里看看。
我都答應下來。
空中的飛機不合時宜地轟鳴而過,我抬起頭,見它拖著一長條云柱飛向天空的另一端,不多時,便沒入天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