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坐落江南小縣城的土地，土地上有個舊舊的院子，是我父親的老家。這個舊院子快要被改造了，所以我來，把她記錄一下。

　　以前基本上每年我都會和母親、父親來小院子待上幾天，可能是過年，可能是長假。小時候父親會帶著我在田野里玩樂，沾滿泥巴，了解下耕種，看看螺絲、鷺鷥、野花、水牛和機器牛，偶爾也去野池塘里釣魚，水草太多，魚鉤廢掉好幾個，釣上的魚不大，活蹦亂跳的。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院子里度過的。長條的排成一列的房子，長條的前院，長條的后院。房子沒有裝修，二層小樓也只是簡單干凈的刷白了墻，平房有幾面墻還是木板隔的。平房大半都不用了，有的空著，有的用來存放好像是上古時代的農具。我一直以來對那些蒼老的農具特別感興趣。所以我來，最先記錄的就是那些老農具。

　　（十幾張圖片，圖片展示小型的農具，加了濾鏡，拍的不錯。每張圖片下面都有簡單的解說。大鋤頭、小鋤頭、鐵鍬、鋼叉、耙子、箢箕、扁擔、草帽、繡到齒都沒有的鐮刀什么的，沒什么特別的。）

　　下面的這些照片比較特別，它們是我爺爺的木匠工具。我爺爺叫張紅兵，已經過世好幾年了。他是個木匠，以前每次我來，他都會給我介紹每樣工具是干什么用的，講他給別人造房子、打家具的事情，還給我做過一些木質的小玩具，比如木頭手槍、木頭刀劍，還有造型奇特的木頭兔子、木頭豬、腳很長很長的木頭雞。我特別喜歡，但那時候沒有耐心，很快就失了興趣。不知道那些木頭玩具還在不在。

　　（十幾張圖片，很不錯的視角擺拍的生銹的叮啷錘、小斧子、大小不同功能不同的幾把刨子、幾把寬窄不同的鋸、早就干結的落滿灰塵的墨斗，還有一半生銹的卷尺，黃色臟外殼有一個角破了，可以看見里面的盤成螺旋的尺。每張圖片下面也有些解說，有的解說不太對。）

　　還有一些比較大型的物件，比如我說的機器牛。父親給我講過以前這些大物件是多么的重要，該怎么樣。現在所有的物件都被奇妙的整合成了類似收割機的機械，所以我挺難想象靠人力勞作的時候，得是多么的辛苦，得流多少汗水，得曬的多黑。有一次我跟父親說我挺喜歡聞收割稻谷時候的氣味的，父親笑了笑，說是挺好聞的。

　　（幾張照片，柴油機、耕田機、打稻機、木制鼓風機、稻倉。）

　　其實想想看，這些老農具、工具是曾經的立身之本，可能和現在我們的電腦、手機，以及我們掌握的工作技能有些相似。但是這些工具，特別是農具，是直接的生產糧食的工具，比現在工作、掙錢是不是顯得更純粹一些。我并不覺得當時臉朝黑土的辛勤勞作會多有魅力，但我還是想為勞作加上一點浪漫氣息。我拍的這農具、木匠工具的照片是時代的紀念品，值得我們欣賞。

　　接下來我要留念的是后院的菜地。

　　屋子后面是一長溜的菜園地，本來還有豬圈、雞鴨圈和旱廁。豬和雞鴨奶奶已經沒養了，廁所用室內馬桶了。

　　菜園有30多米長，大概8米寬，被凹下去的土路分割成十多塊菜地，不過現在只有四塊種著菜，其他的都慌著雜草。

　　（三張照片，拍著菜園的全景，三塊菜地，和從二樓陽臺拍的菜園全景）

　　以前不同時候來這里，會種著不同的蔬菜。我記得有胡蘿卜、甘蔗、絲瓜、大白菜、冬瓜、南瓜、韭菜、小蔥、蒜苗。我的相冊里還存著幾張以前拍的。

　　（幾張蔬菜的特寫照片）

　　這里有個特別的東西——壓水井。這是在有自來水前，全家人的水源。村里也有口大水井，不過現在已經封掉了。父親說以前在廚房里有個大水缸，每隔三天就需要填滿水，填的水就是從這口井里壓出來，用桶領過去倒進水缸。這是父親的固定家務活，一個小紅桶，后來是兩個大紅桶。現在水井還能用，雖然有點銹。我剛試了，壓了幾分鐘去了去銹氣，嘗了幾口，甜甜的。奶奶讓我不要喝生水，容易生病，不過父親說以前都是壓出來直接喝的，也沒生過病。

　　（一張舊壓水井的照片，一張李玉在壓水的照片，還特別備注了是奶奶拍的，還有滿滿一紅桶水的照片，清澈透紅。）

　　菜園里有兩顆樹，一棵是桃樹，一棵是枇杷樹，分別在菜園的兩頭。靠近舊豬圈旱廁這邊的是桃樹。我嘗過幾次樹上的小桃和枇杷，都挺酸的。奶奶說這兩棵樹都是老早以前吃過的桃核、枇杷核扔在院子里長起來后，被移摘到了院子兩頭。原來還有另外一棵桃子樹在院子正中間，后來死掉了，是因為院子中間有點凹，容易積水，桃樹被淹死了。

　　（兩棵樹的特寫照片。）

　　然后，是平房的照片。白墻黑瓦。

　　瓦還是黑瓦，但墻早已不是白色。墻根是碎山巖，長滿了青苔，都已經看不出水泥的顏色，青苔一條一條的往白墻上蔓延，留下了斑駁的印記。有幾塊地方白灰已經剝落，后補的。瓦檐下突起的一圈畫著黑色簡單的裝飾線條，每條瓦檐凹槽的所對應的水泥地面都被沖出了或大或小米白色的一塊塊，是多年的雨水兢兢業業留下的印記，很是顯眼。瓦上干干凈凈的，屋脊是反扣的瓦，排列的整整齊齊。所有的瓦都或正或反排列壓扣的整整齊齊，看上去特別治愈，盯久了會有一張奇怪的印字印在眼鏡里，看其他地方會覺得其他地方都特別亂。平房的四角沒有飛檐，正脊兩端沒有雕刻東西。垂脊的末端微微翹起，脊下有一小塊白墻，畫著跟檐下一樣的黑色線條。

　　（一張瓦房的俯拍，一張平房全景，一張屋檐特寫，兩張墻面特寫，一張水泥地上雨水砸出來的印記特寫。）

　　前院有三棵樹，三棵香椿樹，精瘦精瘦的，現在就枯干的戳在那里，戳向天空，好像死了一樣。不過再過個把月，新鮮的香椿就會長出來。我不愛吃香椿。香椿樹前面是廢棄的水泥砌的水池，奶奶說這是很久以前，后院的壓水井還在這里的時候，洗衣服是在這里壓水洗的。

　　（兩張香椿樹們的仰拍照，一張水池的特寫。）

　　西屋里還有個比較特別的東西——土灶臺，有煙囪燒柴火的灶臺。有一大一小兩口鍋，還有個環繞著小鍋的銅燒水器（不知道怎么表達，是一個圓形的中空銅壺，一頭像個銅水壺可以加水，另一頭是個防水的水龍頭，是埋在鍋的旁邊的，奶奶告訴我的）可以炒菜做飯同時燒開水。鍋已經沒有了，只剩兩個黑圓洞。燒柴的灶堂是兩個黑方洞，洞口上方熏成了黑焰狀。灶上貼著瓷磚，剝落了幾塊，方方敦敦的，頂著條圓筒黑煙囪，插出了瓦外。

　　（一張灶臺全景，一張圓黑洞，一張方黑洞。）

　　可惜我沒有買個無人機帶來，沒法拍院子的俯拍照片。我只能遠遠的跑到田野里，拍一張我家舊院子的全景。從外面看不太清楚，院墻擋住了很多。我要讓父親再補拍幾張俯瞰的照片。院大門的紅漆是去年剛刷的，在這灰色院墻和黑瓦映襯下，特別顯眼。大門的門頭破了一塊。

　　（一張遠遠全景拍的院子。）

　　其實我對這個舊院子并沒有多么深的記憶。加起來我在院子里呆的時間估計也不超過半年。就算是替我父親留下些記憶。等過幾天開始修院子，就不一樣了。

　　李玉把這些字和照片發在她的社交空間。張樹林看了，感覺心里有股暖流，臉上掛著笑容，舔著干裂的嘴唇。沒有流眼淚。李玉的昵稱叫鯉魚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