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兒是個寡婦,也是整個安樂村里最漂亮的女人。
王叔死后,她就一直帶著小景留在村子里沒有離開。王嬸兒長得漂亮,以前有過不少媒人上門,愿意幫王嬸兒再尋條出路,但都被她拒絕了。王嬸兒雖是個女子,但為人剛烈要強,半點不輸男兒。家里沒了干活的,耕田是指不上了。但王嬸兒的女紅極好,也是個賺錢的好手藝。村里人都看過她繡的花,好像在帕子上活過來了一樣,連蜜蜂都被引了過來。
王嬸兒為人爽快,心思也玲瓏。她把繡好的帕子送到鎮(zhèn)上最好的鋪子里去買,和鋪子老板共分掙來的銀錢。雖是孤兒寡母,但日子也算是過得有聲有色。
安樂村偏遠閉塞,很少有外來人到這,村子里這么多年也還是這幾十戶人家。這里的村民大多都是以種田為主,平時再做一點小玩意兒拿到鎮(zhèn)里的市集上賣,賺些零花錢。日子雖算過得去,但也都拮據(jù)得很。
等到今年過年,小景就五歲了,也算到了開蒙的年紀。村子里像他這么大的孩子不少,但村子里別說是教書先生,就是連識字的人都沒有幾個。村民們又去不起鎮(zhèn)里,所以孩子念書的事也就一直耽擱著。
可前幾日聽說,鎮(zhèn)里有位先生要到安樂村,給附近這幾個村子里的孩子講學。不僅如此,那位先生還派人傳話來說什么授業(yè)解惑乃圣人之道,無關(guān)乎銅臭之事——就是不要錢啦!
這可把王嬸兒樂壞了!畢竟王叔在時,最大的愿望就是小景能夠讀書識字,要是能考取個功名,那就是再好不過了!不過功不功名的王嬸兒不敢想,王嬸兒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用想自己一樣,大字不識一個,賺的凈是辛苦錢。她想小景以后的日子過得容易些,不用付出太多的辛苦,哪怕能做上個賬房先生也是好的??!要是可以這樣啊,自己怕是做夢都要笑醒的呦!
先生下個月就要過來了,雖說是不要學費,但村民們也不想白白辛苦人家。所以就一起集了一些錢,讓長風到鎮(zhèn)里去買一些吃食用品,好好招待人家,也算沒有失了禮數(shù)。正好過兩日是花燈節(jié),鎮(zhèn)上最熱鬧,長風打算在那天帶著女孩一起去鎮(zhèn)里看看。
花燈節(jié)是在每年的六月初六,是慈安鎮(zhèn)一年四季中最盛大的節(jié)日?;艄?jié)人們是為了紀念女媧和伏羲的結(jié)合,感謝上蒼賜予人們生命和食物而舉行的。這天晚上鎮(zhèn)里會進行一年一度的花燈大會,街上往來的人們都會穿著素衣,用各式各樣的面具遮住自己的臉,以此來表示眾生平等;大家在家都會親手制上一盞花燈,將自己未來一年的愿望寫在紙上,藏進燈里。最后來到河邊把燈放走,誰的花燈飄得最遠,那就寓意著他的愿望將會成真。所以這花燈節(jié)也就成了鎮(zhèn)里年輕男女們一年一度的姻緣節(jié)了,姑娘小伙子們都會在這一天把自己心上人的名字藏進花燈里,盼著日后能與那人共結(jié)連理,白頭偕老。
長風和女孩趕到鎮(zhèn)里的時候剛好是傍晚,太陽剛剛下山的時候。找一個地方吃頓飯,就剛好能趕上這場花燈盛會。
長風帶著女孩來到了一家牛肉面攤,隨便找了個位置便坐了下來。長風很是熱情地和老板打了招呼,他們兩人看起來好像很熟絡的樣子,他點了兩碗牛肉面,然后便和女孩講起了這慈安鎮(zhèn)里的風土人情。
他跟女孩說了很多,從大小節(jié)日到特色小吃,事無巨細。他說的眉飛色舞,有時還會激動得手舞足蹈,就像一個長不大孩子。看著他那么開心,女孩的臉上也不禁浮出了一絲笑意。
“你應該多笑笑的。”他抬頭對女孩道。
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看長風,又瞧了瞧別處,最后慌張地低下了頭,兩只手略顯糾結(jié)地在身前不停地打著圈。
“小小的年紀,干嘛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老是皺著眉,說不定以后真就長成那個樣子了!到時候變成一個丑八怪嫁不出去,我可不管你哦!”
——不管我!
這是什么意思?是不要我了嗎?是要拋棄了我?
女孩心中大駭,她急忙對著長風擺手,見他一臉不解,又抓住長風的手,指著自己的臉,拼盡全力綻出一個笑臉給他看。
你看??!你看??!我會笑的,不會變的很丑的,可不可以不要拋下我!她的眼里滿是祈求,即使臉都已經(jīng)笑酸了,她還是不敢有所放松。
她怕啊!她太怕了!這是第一次她可以不用為自己的性命擔憂;這是第一次有人關(guān)心她愛護她;這也是第一次她可以像一個真正的人一樣活著!她不能失去這個人,她不能……
長風看著她的臉,半晌沒有說話。他低下了頭,復又抬起,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他支支吾吾道:“你笑得……”他欲言又止。
“你笑得……”他低下了頭,還是沒有把話說完。
看到此景,女孩的心已經(jīng)涼了半截,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對嗎!女孩死心般閉上了眼,等著眼前人最后的審判。
“你笑得好丑啊!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
他是在捉弄我嗎?女孩有些氣惱,甩開了長風的手,不想再理他。見女孩有些不悅,長風便立馬止住了笑聲。
“笑可不是這么笑的。”他一邊說一邊將牽起女孩的手,他把女孩的手放在嘴角,輕輕一推,說道:“看!笑是這么笑的!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是笑給別人看的。你若不愿笑便不笑,不用勉強自己,你開心最重要!”
我開心——最重要!
從沒有人對女孩說過這樣的話,她呆呆地望著長風,只覺得自己的臉上發(fā)熱不斷,就連心跳也比往??炝撕芏啵帜_不自覺地開始出汗,她只認為自己病了。直到過了很多年以后,女孩才明白這種生病的感覺原來叫做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