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皓軒放學回家推開朝門時，看見的卻是他媳婦端坐平時母親坐的那把藤椅，妹妹們，甚至毓潔、毓清都分列兩邊。

　　一副大敵當前的樣兒。

　　是把方皓軒當敵人。

　　“娘呢？”他若無其事的問。

　　“婆婆歇息了。現在這個家是我當家了。”許蕓芳從旁邊的茶臺上拿起一杯茶放在鼻間嗅嗅，吹吹茶氣。

　　方皓軒穩住吃驚的表情：只是離家一天，許蕓芳就把家里掀了個底朝天，連母親當家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他看向平時管家的六姑娘和協助管家的七姑娘，沉穩地走上臺階。就算天翻地覆，他還是這個方家大院唯一的男人，家長。

　　許蕓芳將手里的茶盅遞給毓潔。

　　“老漢兒，你辛苦了請喝茶。”毓潔乖巧地奉上茶盅給方皓軒。

　　方皓軒接了，從茶盅沿看看許蕓芳和面無表情的眾妹妹，仰頭喝一口——噗，吐了出來。

　　“這什么茶一股藥味兒？”他嘀咕一句。

　　“老漢兒，二娘說了良藥苦口利于病，你就喝了唄。”毓清也乖巧地幫她姐姐說話，她手里還捧著一個茶盅。

　　“砒霜。”許蕓芳嘻嘻一笑，“五先生，你喝也是不喝？”

　　方皓軒恨恨地瞪她一眼，仰口全喝了，把碗遞給毓潔，緩步走上臺階。

　　許蕓芳忙讓開藤椅，恭敬禮貌殷勤：“五先生，您請坐，您坐好——那個毓清，給你老漢兒的漱口水呢？”

　　方皓軒坐下——就算許蕓芳推翻了母親的管家地位，他還是這個家無可推翻的家長。

　　毓清上前將茶盅遞給老漢兒，方皓軒接過喝了口水漱口——噗，還是藥，更苦更澀——他揚起茶盅要摔——

　　“你喝的是藥，以后你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吃藥。毓潔和毓清會監督你。”

　　許蕓芳站在他對面，從他手里接過茶盅：“這個盅子是我專門從省里找人捎回來的，以后也只能你用。”

　　嘴里滿口都是澀澀的藥味，方皓軒七竅生煙：“許蕓芳，你搞這套到底想干嘛！”

　　“作為新上任的管家，我當然要事事向您匯報，你好歹是我的夫君嘛。”許蕓芳嘻皮笑臉，朝門已經上扛，天色漸漸暗下來，她必須過方皓軒這一關，否則后果難料。

　　毓潔毓清姐妹按她們二娘的吩咐進了房里。

　　“五先生，你先前娶毓潔娘，娶我，是因為你一念之善，你是個男人，心存善念，又以救人助人為執念，并沒有大器不舉對不對？”

　　方皓軒慍怒，這事是能公開討論的嗎？

　　“閉嘴！”他喝道，“否則——”

　　許蕓芳沒閉嘴，她繼續說下去，只要激怒方皓軒她就有勝算，只要方皓軒不當眾拉扯她到鎮上辦離婚手續，這個家，就是她的地盤。她太了解他了。他也太弱雞了。

　　“嘻嘻，這事大家都知道，說說更健康。當年，你因救毓潔娘落下陷獸坑下身受傷，毓潔娘以身報答你，新婚之夜你卻發現毓潔娘騙了你，她是懷著毓潔走投無路才嫁給你的。生下女兒后，毓潔娘拋下女兒和情人私奔，你無奈只能告訴毓潔她娘死了。你潔身自好，至今尚是處男。你大器不舉，過著苦行僧一樣的生活，有你身體的原因，更多的是毓潔娘給你造成的精神傷害......這些藥，你此后必須天天吃，保證你身體恢復正常健壯如牛！”

　　方皓軒愣愣地，好久，他才反映過來。

　　“你強迫了我的妹妹們？”他冷冷地問，故意扭轉話題。

　　“沒有。我沒有強迫妹妹們說一個字。我只是問了她們我說的對不對？”許蕓芳得意地盯著方皓軒：“現在，你告訴我，我說的對不對？”

　　“對又怎么樣，不對又怎么樣？”方皓軒哼哼，“你能告訴別人我有病么——你要敢說就是......”

　　“你沒病，你只是心里過不了被毓潔娘欺騙那關，加上你本來就體子弱——在兩年前，你答應娶我時，你相信自己能行對不對？”

　　方皓軒臉色微紅，在幾個妹妹面前說大器......他真的想一把掐死許蕓芳。但是，如果妹妹們旁觀不幫忙，只怕牛高馬大的她會像掐死一只螞蟻一樣掐死自己。還是先保存實力為好。

　　“你把我娘怎么樣了？”

　　“婆婆好著呢，只是對她不管家一時想不通。”許蕓芳聳聳肩，“你是我夫君，我又不能一把耗兒藥藥死她——”

　　“你敢！”

　　“當然不敢——那你以后能保證每天吃藥嗎？你若不吃我就拿去灌婆婆！”

　　“你你你——！”

　　“說點笑話也不行嗎？”

　　方皓軒簡直無語了，他看向妹妹們——許蕓芳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內就把五個妹妹搞掂？

　　“毓清是六妹的女兒。我知道這事。”許蕓芳語出驚人。

　　六姑娘埋下頭。

　　方皓軒大吃一驚，“你怎么知道？”

　　“為了避免說出真話，六姑娘生生把自己憋成了啞巴。為了保護她的清白，你在六姑娘即將生下毓清時從地質礦井隊回來，并把毓清當成自己的女兒撫養。”

　　方皓軒重重地靠在藤椅上。方家大院的秘密就這樣被許蕓芳無情地一次性撕開。她憑什么知道這些？家里所有人都重誓在身，永遠不得說出秘密。

　　“我派人到南方尋找過古有義，他還活著，活得很好，只是他近年不會回來，他答應在——在以后會回來娶六姑娘，并認回毓清。”

　　——

　　事實不是這樣的。許韻芳的父親，從小愛好寫作卻一生不得志的父親，曾經寫過許家傳記小說，她匆匆看過，知道許家的一些秘密。在煙水城的日子里，許韻芳曾將父親寫的傳記小說慢慢回想，大致拼湊出方家大院從來不為人所知的前因后果。

　　她曾托章如杰到南方尋找過古有義，卻沒找到。但她知道古有義在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后會以大商人身份回歸故里認回毓清。可憐而堅強的六姑娘，美好的青春歲月都在愛情的失落中度過，晚年才有一段短暫而幸福的婚姻。

　　——

　　“......”方皓軒張張嘴，他知道了，因為許蕓芳這一著狠棋，拿毓清的身份和古有義的消息為餌，六姑娘同意了許蕓芳當家作主。而其他妹妹因為對姐姐長期的依賴和信任，潛意識的同情，在許蕓芳的要挾下，不得不背棄母親而同意許蕓芳霸道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