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年夜飯因為芷宇兒的到來又顯得熱鬧許多,奶奶和老媽總給芷宇兒夾菜,芷宇兒受寵若驚的看我,這一切又被老媽和奶奶看在眼里,每個人的眉眼之間都含著笑意與滿足。
吃完年夜飯的時候,天終于是黑的濃重,對面山上的墳墓已經有了許多后代來點蠟燭燃起清香。
黑色的山是整塊幕布,黃色的燭光山上亮著像燈,又像星星,山是倒過來的天空。
“陳楊,吃完飯我們去哪兒?”我站在院子臺階上看山,芷宇兒從我背后走過來抱住我的胳膊與我一同看山。
“帶你去見我們陳家的列祖列宗!”
“啊?”
“貴州這邊的習俗,除夕夜這天我們要帶著香燭和煙火黃錢去祖宗的墳前。”我向一臉疑惑的芷宇兒解釋到。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等會兒是不是可以放煙花了?”芷宇兒眼含希冀問我。
“哈哈哈,當然可以,鄉下對煙花爆竹的管制沒有那么嚴格!”
芷宇兒靠在我的肩上,我們就這樣看到四處山上的墳墓亮起來,搖搖曳曳。
往日靜默的山,在過年的這一天也開始生動起來。
一直等到八點多的時候,村里路上來了一群浩浩蕩蕩的同根血脈的親人。
七大姑八大姨人多嘈雜嬉笑家常又熙熙攘攘往山上的墳墓走去。
煙火在山里綻放,在天空轉瞬。
地上的人點燃蠟燭,修茸墳墓周邊。
清香裊裊,黃錢閃光。
于是天上地下的祖先看人間地上的子孫,生命傳承在這一刻被喚醒。
芷宇兒被圍在七大姑八大姨的中間紅了臉龐,手機拽著了一疊的紅包,表嫂夸贊芷宇兒氣質好,二嫂挽著芷宇兒的胳膊,老媽笑的合不攏嘴,奶奶站在人群中外圍,看我們的熱鬧,火光在照她的臉上,奶奶欣慰的笑。
再一次回到奶奶小木屋的時候,狹小的木屋里坐滿了親人,火爐里添著煤,熱從四面八方輻射在每個人的身上,暖烘烘的木屋里歡聲笑語。
大多數的話題都是圍繞在我和芷宇兒之間,芷宇兒的年紀,芷宇兒的工作,芷宇兒的大學,芷宇兒與我的相愛相識。
“走,我們去放煙火!”我拉著芷宇兒的手在人群中離開來到木屋院子里。
“陳楊,敢不敢放這個神龍炮?”伯伯家的兒子招呼我走過去問我。
“當然!”
“芷宇兒妹妹,來我這兒,我們看他們放煙花!”一位嫂子向芷宇兒招手。
“大哥,你這個煙花哪兒買的?”
“我特意找的朋友直接去煙火廠拿的煙花!”大伯伯家的大兒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說到。
“陳楊,你別聽你大哥瞎吹!明明是我去找的朋友!”一旁的二哥拆臺說到。
“今年羅大陸怎么沒有回來過年?”一位堂哥問我。
“羅大陸初六結婚,現在忙不開!”我從堂哥手里接過來煙花說到。
“鄧倫呢?聽說鄧倫今年回來了?怎么不會村里來認祖歸宗啊?”另一位堂哥問我。
“鄧倫有事兒,回不來呢!”
“小弟,你們幾個放不放煙花,我們都等這么久了!”一位嫂子沖我們大喊到。
“放,現在就放!”
“馬上,你們準備好許愿哈!”
“走遠一點兒!”
紅色黃色綠色藍色的煙火沖上天空又在天空之中散落成花的模樣,絡繹不絕的煙火被我們點燃,天空被光芒占據,星辰斑斕,火光燦爛!
孔明燈在火棉的燃燒中慢慢升上天空,一閃一閃順著微風的方向,越過山之顛。
我看著緩慢升空的孔明燈與交相輝映的煙火靠在滿眼欣喜的芷宇兒耳邊說到:“丫頭,朝朝暮暮里,祝愿我們都能沉淀過往,迎來新光,找到生生不息的熱愛夢想和星光。”
“陳楊,萬事順遂,毫無蹉跎,共祝我們擁有長久的歡喜和美夢。”芷宇兒靠在我的耳邊說完就被幾位嫂嫂拉走去放火樹銀花了。
我留在原地,在煙火光中看著芷宇兒滿臉的笑意,她像一朵剛盛開花兒,滿臉的希望與驚喜。
“陳楊,準備什么時候結婚啊?”一位堂哥來到我的身邊問我。
“結婚還早。”我拿出煙來遞給堂哥。
“戒煙了。”
“吹牛!”
“備孕嘛。”
“哈哈哈哈,二哥,那我是不是就要當叔叔了。”
“準備好你的紅包,到時候給你生幾個侄兒侄女。”堂哥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我從現在就開始給我侄兒侄女攢紅包!”我抽著煙,和著煙火的硫磺味兒。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午夜十二點一過,我們不約而同向各自送起祝福,祝福新年,祝福新的一年。
村里到處響起來煙火,四處聽見嬉笑,這個兩千人多人的村子迎來一年之中前所未有的熱鬧與歡樂。
李條火紅的舞龍追著燈籠在空中蜿蜒,幾頭笨頭笨腦的舞獅搖著尾巴,鑼鼓喧天響徹在兩山之間。
我們送走了去年,迎來了今年。
芷宇兒看著發光的舞龍舞獅,我看著發光的芷宇兒,父輩看著發光的我們,天上的星星看著發光的新年。
直到凌晨,七大姑八大姨回了家,熱鬧落盡,時不時山的另一邊會有幾聲鞭炮的響聲。
“丫頭,這是奶奶給你的。”奶奶從她的臥室里出來,手里拿著一塊紅布。
我們坐在火爐旁,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紅彤彤的,電視機里重播著春晚的歡聲笑語。
“奶奶,這是?”芷宇兒從奶奶的手里接過來紅布打開,一對兒戒指出現在我們的眼中。
“奶奶以前是苗族,嫁給你爺爺后,奶奶把我的銀首飾都打造成了戒指,好幾十對兒呢,都是為兒子兒媳孫子孫媳打造的!”
我知道奶奶曾經是苗族,嫁給爺爺的時候帶過來很多銀子,奶奶說凡是她的后代都會有戒指,老媽手上的戒指是奶奶送的,幾位姑姑手上的戒指是奶奶送的,幾位嫂子手上的戒指也是奶奶送的,現在芷宇兒的手上也將帶上奶奶送的戒指。
奶奶是苗族,傳說里苗族人會下蠱,我不知道奶奶會不會下蠱,興許奶奶送的戒指就是蠱,因為她讓我們陳家這一脈始終是心有歸屬,和諧快樂。
其實這哪里是蠱啊,這是奶奶老一輩對下一輩無盡的期待與愿望。
芷宇兒帶上了奶奶送的戒指,不粗不細剛剛好,我也帶上了奶奶送的戒指,于是在火光下,我們每個人手上銀色的戒指發著溫柔的光。
“奶奶,謝謝你的認可!”芷宇兒眼眶紅了,流出幾滴淚來。
“好丫頭,好丫頭,好丫頭!”奶奶拉過來芷宇兒的手喃喃說到。
“媽,你都把芷丫頭感動哭了!”老媽為芷宇兒揩干凈眼淚說到。
“你當初從媽手里接過戒指的時候,不也感動的流淚嘛!”老陳頭幽幽說到。
五點的時候,我和老陳頭打開木屋廳堂大門,點燃爆竹,又在門前點燃蠟燭與三支香,新年才被我們迎進家里,我們也終于可以入睡了。
芷宇兒和老媽睡在一起,奶奶依舊睡她自己的臥室,而我和老陳頭田康林擠在一張床上。
“老爸,時隔多年,我們父子兩又睡在了一張床上。”關了燈,依舊沒有睡意。
從小時候開始上學我與老陳頭就再也沒有一同躺在一張床上睡覺,這也許也是因為中國人不善于表達愛意,父子之間總有一點兒隔閡,像是血脈壓制。
“想起小時候,你睡覺總是不安分兒,睡到半夜總是又哭又鬧,我和你媽媽都沒有幾個安穩覺睡。”老陳頭沒有好氣說到。
“小時候嘛,不懂事兒!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有一年我突然半夜發燒,你和老媽嚇得急忙背起來往醫院趕去,迷迷糊糊中我覺得你的脊背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穩重與寬闊的脊背!”
“你媽媽為了你吃了好多苦,你還記得你小時候體弱多病吧,我不在的時候,都是你媽媽大半夜背著你去醫院去藥房!”
“陳楊,我真羨慕你們啊!”田康林在床的一邊幽幽說到。
“小田啊,其實沒有什么羨慕不羨慕的,你要記住以后你也會成為一位父親,你也會有你的家庭有你的孩子,一個家不也出現了嘛!”老陳頭溫柔說到。
“陳叔,聽孤兒院的媽媽說我是在一個橋頭被發現的,我從小就沒有感受過父愛母愛,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我很害怕我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父親。”
“成為一名合格的父親很簡單,總有一天在你擁有孩子的時候,你就會自己明白,用我們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無師自通!”老陳頭點了一支煙緩緩說到。
“老爸,你的煙灰掉我臉上了。”黑暗之中我突然覺得臉上落下灰塵。
“哦哦哦,那我們換個位置。”老陳頭哈哈笑了兩聲同我換到床邊。
這個夜晚對我來說亦或是對田康林來說都是一個難忘的夜晚,老陳頭巨大的呼嚕聲伴隨了我和田康林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