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之下,一老一小的人影在有些斑駁的墻上晃動。
“香香,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覺呢?”老人的聲線低沉而慈祥。
“爺爺,香香想阿爹阿娘了,香香什么時候才能見他們啊?”小女孩奶聲問道。
“他們啊,去了很遠的地方,去幫助那里的老百姓,讓他們生活變得越來越好呢,聽說要很久才能回來。”老人伸出一只褶皺的手輕撫她光滑細膩的額頭。
“可是,香香好想他們啊。”
“不是還有爺爺陪著香香嗎,等香香長大了就可以去像你阿爹阿娘一樣去幫助受苦的老百姓了,到時候那些老百姓也會像村里人一樣說咱們家都是大善人呢。”
“嗯好吧……可是香香今晚就是不想睡覺怎么辦?”
“你明天還要去私塾跟那些男孩子識字呢,香香可要做一個聰明的女孩子。”
“可香香今晚就是睡不著嘛……”小女孩撒著嬌。
“那爺爺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啊好啊!香香最愛聽故事了!”
老人的聲音沉了下來:“每到深夜,都會有兩只鬼在人世間游蕩,他們一黑一白,黑的鬼面相兇惡,身矮體胖;白的鬼笑臉常開,身材高瘦,面色慘白。是人死時勾攝生魂的使者,是來接陰陽間死去之人的陰差。”
“啊!爺爺,香香不要聽這種恐怖的故事!”女孩驚叫道,小小的身軀顫抖著,將自己與被褥卷成一團。
“因為黑白無常不僅抓死人,還喜歡抓晚上不睡覺的壞孩子。”
“香香睡覺!爺爺你不要走,香香害怕……”
“爺爺不走,爺爺陪著香香,放心吧,爺爺會法術,不怕那些妖魔鬼怪的。”
一頓溫聲細語的哄睡后,女孩終于合上了眼,緩緩進入甜美的夢鄉。
老人確認孩子睡熟后,幫她蓋好被子,旋即直起身來望向月明星稀的窗外,格窗的另一邊站著兩個人影,借著月光與燭光勉強看得清是一黑一白。
只見那白色人影用毛筆在窗紙上寫著什么,定睛一看,寫著歪歪扭扭“厲鬼勾魂,無常索命”八個大字。
老人微微抬起深陷的眼窩,兀自苦笑一聲:“香香啊,爺爺食言了,不能一直陪著你咯,爺爺也要去找你的阿爹阿娘了。”
他不舍地摸摸熟睡小女孩的腦袋,輕輕吹滅了火燭。
……
三年后,神州元歷554年。
酒肆的旌旗在暮色中微微飄揚,皎潔的月色還尚未入戶,名為“鳳昭”的客棧就已熄了燈燭,想來是提前打烊了。
二樓隔間的暗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男一女壓著嗓子低聲交談著。
“老爺,咱們真的不會被官府的人抓回去嗎?”一個年輕的女聲問道,聲線有些因為惶恐而顫抖。
男人則是不屑一笑:“放心吧我的美娘子,這世道可亂著呢,老爺我當了這么多年縣丞,這些同行大多都是尸位素餐,可能一開始迫于壓力會出捕快來追輯,后來都會不了了之。”
“為什么……”
男人笑著捏了捏女子豐腴而充滿彈性的臀部,惹來幾聲嫵媚的嗔怪。
“因為丟的那是百姓的錢,不是官府的錢,更不是他們自己的錢。”
“那些百姓可真可憐呢~”女子說。
“怎么,同情那些蟲子了?”
“畢竟老爺您也知道人家比較心軟嘛,當然啦,能永遠跟老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只是…現在還怕您的結發夫人……”
“害,那絮絮叨叨的黃臉婆自生自滅就好了,跟娘子你浪跡天涯方才是人生得意。”
“哼~就懂得說這種胡話來取悅人家。”女子軟軟地朝男人的懷里依偎而去。
“誰叫你是我的小心肝嘛……”
“討厭……”兩人的身影緊緊糾纏在一起,男人開始不安分地將手掌伸入女子的衣衫里游動,引得嬌喘連連。
“喲,正親熱著呢?”忽然,一個突兀的年輕男聲在黑暗中響起。
“誰?!”這對男女嚇了一大跳,彼此匆忙分開,對著黑暗大喊道。
明明剛才這個不大的房間里只有自己和情婦兩個人,什么時候出現了第三個人?男子不禁冷汗直流。
“我是來收債的。”
“債?”男人粗糙的八字胡抖了抖,冷哼道,“我可不記得欠過誰的債,無論你是誰,再不走我可就要喊人了!”
“哦?你真的不記得么?無論欠過什么,都會沉淀成債。你可是欠了許多人的錢呢,”年輕男子的聲音頓了頓,聲線一沉,“百姓的血汗錢。”
一根火燭不知為何在那對男女的面前點燃了起來,嚇得他們后退幾步,但由于僅有一根火燭,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昏暗的光線照亮了男女慌亂的面容,那個男子依舊處于黑暗中,只從棱角窺見此人穿著官服。
“長安的商業在整個神州首屈一指,商人間有個信條叫‘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雖是個當官的,也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王瑋縣令。”
“你……你是官府的人?!我…我可跟你說啊,長安靖遠府的宋彥樟宋監司可是我的表兄,你最好不要動我!”縣令心頭一驚,急忙將自己的底牌亮出來。
“哦?宋彥樟……”那男青年喃喃。
“呵呵……知道該怎么做了吧?”縣令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怕了,旋即得意起來。
“嗯,知道了。”
“知道就好,識相點趕緊……”
“哈哈……七品監司的貪官可是一條不小的魚,感謝你把自己的上家講出來。”男子哈哈笑道。
縣令聞言不由得心頭大駭,這人連長安城的監司都不怕?聽著聲線還這么年輕,難道自己惹到了大官?
只見那跟火燭竟憑空漂浮,朝男子的位置挪去,昏黃的光漸漸照亮了男子的臉。
男子面如冠玉,宛若流星,持一柄朱雀羽扇,羽尖輕掩唇角,露出一雙冰冷的眸子凝視著這對男女。
縣令呆了呆,瞳孔微微放大,喉嚨好像硌得慌,顫抖地駭然道:“你,你是……‘地獄判官’程司寇?!”
論整個長安城,貪官和歹徒最害怕的人不是皇帝的禁軍,而是這個姓程的刑部尚書,他早年收已故的西魏太上皇元欽所提拔,年紀輕輕就身居三品大官,隸屬刑部。程杰希嫉惡如仇,身處高位卻熱衷于實踐,常常以身辦案,深入百姓生活之中處理爭端。由于其天資聰穎,嗅覺敏銳,見微知著,斷案效率高的可怕,也嚴得可怕,在百姓口中是“神探”,惡人口中則有“地獄判官”的外號。
而且根本他不吃官場的一套,只嚴格根據法律辦事,雖然樹敵許多,但也將恐懼植入他人心底。自從這個年輕人來了,長安的治安遠勝于前,所謂貪官污吏,法外之徒聽到程司寇程杰希的名字皆如驚弓之鳥。
程杰希撇了撇嘴:“這外號真挺尷尬的。”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萬萬沒想到是程大人您親自出馬,小的知道錯了,請您大人有大量饒小的不死吧……”那縣令也不含糊,撐著戰栗的雙腿,直接跪地磕了幾個響頭。
“磕頭倒不必了,”程杰希拿出一張褶皺泛黃的紙,淡淡道,“你于昌平縣為縣令六載有余,共貪污百姓三千七百兩白銀有余,造成冤案二十余起,擅自拉高賦稅欺壓殘殺百姓,官搶民女等……你這是小官大貪,欲壑難填,死罪是免不了了,態度好點給你死得舒服些。”
程杰希這話猶如天雷轟在縣令心頭,他匍匐著身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頭都不敢抬,而那個情婦似乎被嚇傻了,索性直接昏倒過去。
程杰希睥睨地望著他,冷冷道:“你跪這里跪到明年都免不了罪,非要叫官兵攆你走嗎?”
等等,官兵?縣令偷偷四處張望一下,竟然沒有發現官兵的身影,難道他們為了不打草驚蛇都守在客棧外面,只有程杰希一人上來?
“好…請將我銬上枷吧。”
“自己下去,自然有枷子等著你。”
這句話提示了他,縣令微微抬頭,頓時與程杰希冰冷的目光交匯,他雖心頭微顫,但對死亡的恐懼更甚于此。一個念頭從他心中升騰而起,既然官兵都在下面,孤身一人的程杰希就算官職再大說到底也不過一個普通人罷了,自己若能將其制住,這殘局定可迎刃而解!
縣令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邁著蹣跚的步伐,一步步向門挪去,手抓在門把上,不是拉門而出,而是鬼使神差地反向一扭給門上了鎖。
“你干什么?!”程杰希一聽聲音,頓時意識到不對勁,當即喝道。
那縣令轉過身,從袖里取出一個孩童用的撥浪鼓玩具,那充滿血絲的眸子對上程杰希,咧開嘴咯咯笑道,像是老鴉啼鳴:“不好意思程大人,我可不想死,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沒想到謹慎如您也會一人上來,還好我早有準備。”
他惡向膽邊生,搖起手中的撥浪鼓,這無疑是種信號,鼓聲涌動間便有幾道身影破窗而入,戴著面罩,手執利刃沖刺而來,不到數息間甚至程杰希還沒得反應就被刀刃抵在咽喉上死死制住。
程杰希眸中閃過幾分慌亂,艱難地滾動喉嚨,切齒道:“王瑋,你要造反嗎?你可知這樣做后果會怎樣?!全尸都不會留下!”
“哈哈哈……程大人,您都自身難保了還嘴硬呢?拿你的命換我的命,然后我再遠走高飛,很值的買賣吧?您是朝廷要官,官府不會不同意。”看到自己的人得手,縣令一改方才舔狗般的姿態,囂張地哼笑出聲。
“這些都是從江湖上重金雇來的保鏢,實力比那些官兵可厲害得多,您不會以為我敢卷起百姓的錢,背叛官府跑路而不做一些準備吧?”
“確實……沒想到。”程杰希喉嚨發聲有些困難。
“這個令長安惡鬼聞風喪膽的地獄判官如今竟栽在我手里,當真是痛快啊哈哈哈!太有成就感了!”那縣令借著火燭光線捕捉到程杰希眼神中的慌亂與不甘,不禁哈哈大笑。
“不,還是我比較有成就感。”程杰希說話突然利索起來。
“嗯?”縣令眉頭一皺,不明所以。
“因為我發現你也喜歡演戲,但比我還差點,剛才我的演技都把你成功騙進去了,確實很有成就感啊!”程杰希露出一個笑容。
縣令不知為何感覺心頭一緊,急忙命令道:“把他摁在地上,給他放點血!”
但他發現,那柄抵在程杰希咽喉上的刀,始終絲毫沒有寸進,不止如此,剛剛破窗而入的身影全都紛紛不見動作,也沒有回應。
“你…你們他媽的在干什么!”縣令大惱,走過去推了其中一個身影,那身影頓時軟倒在地,猩紅醒目的血從衣袍下溢出,在地面上蕩漾開來。與此同時程杰希將挾持自己的人影推開,那人也是軟倒在地,興許是死了。
“啊!!”縣令嚇了一大跳,后退幾步直接滑倒在地,發抖的手指著程杰希,“怎…怎么回事……”
“他們可能是畏罪自殺了吧,本來不可以隨便殺人,但是按照西魏律法而言,自衛可以就地格殺行兇者。”程杰希伸了個懶腰,拿出被那幾個保鏢碾扁的朱雀羽扇,心疼地揉了揉,“我想自衛沒那個能力啊,只能逼他們自殺了。”
“什么……意思……”縣令還想說話,卻發現有一柄墨色的刀刃也抵在自己的咽喉,頓時瞪大了眼一動不動。
角色再次轉換回來。
“來,我告訴你。”程杰希從旁邊的抽屜里取出幾根火燭,點燃,擺放在縣令面前。
縣令借著光這才發現那挾持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影子!
“啊……”影子怎么會動?還會刺殺本體?這無比詭異的一幕嚇得縣令魂不附體,冷汗浸滿了后背。
“剛才你說,要給誰放點血來著?”程杰希冷笑道。
只見那墨色的刀鋒漸漸挺進,刺破的咽喉表皮,殷紅的血順著刃口滲出來。
“不不不……”那縣令因恐懼的壓力臉色漲成豬肝色,瞳孔望著迫近的鋒刃劇烈震顫著。
“懷瑾,別殺他,抓他回去當著百姓的面制裁。”話音落下,那刀刃便止住了。
而那縣令則是被血嚇得眼白一翻,昏厥過去。
一灘墨色粘稠的水從陰影處流淌而來,漸漸朝著中央匯聚,水流凝結在一起竟分化出一個人類的模樣,數息后一個活生生的男人站了起來,男子模樣清秀,年紀與程杰希相仿,身段瘦削挺拔,身披墨色斗篷,眸子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程杰希微微一嘆,走過去摟住他的肩膀,道:“還是讓你做了和以前一樣的事情,真對不住啊,本來你已經擁有了更好的新生。”
“不,程大人,這不一樣,”黑袍人開口,聲線有些低沉沙啞但并不難聽,“以前是潛行黑暗中游獵生命,現在是黑暗中守望光明,這要有意義得多。”
“而且,我除了殺人,其他都不會了,能用這身殺人的本領保護大人你,挺好的。”
“害,都說了別叫什么大人了,咱們是兄弟,咱們之間不存在主仆關系。”程杰希抖了抖眉,有些不適。
“您使我得到救贖,是我的恩人,我不認為這樣有什么不妥。”
程杰希有些無奈地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懷瑾啊,兄弟我不曾強迫你干啥,那既然你覺得我對你有恩,你就答應我件事吧。”程杰希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
“十件事都沒問題,您說。”
“從今往后叫我兄弟,別叫程大人,也別用敬詞。”
“呃……這個未免……”
“我不管!你方才答應我的,男人要說到做到啊。”
“嗯……程,”黃懷瑾在咀嚼著用詞,“程兄……”
“哈哈哈……好!”程杰希聞言爽朗笑道,想想自己初見黃懷瑾時他那副如死水般絕望的模樣,真的很難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會有歷盡滄桑般的老成。現在真是生動許多,有了喜怒哀樂和七情六欲,才像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還真別說你什么‘除了殺人啥也不會’這種話,我告訴你,如今亂世就需要你這種身手不凡的,你這功夫去到兵部都能當前線的將領,你信不?”
“程兄,你…要趕我走嗎?”黃懷瑾猛地抬頭。
“沒沒沒!我這是舉例子,只是想告訴你你沒自己想象那么差而已,嘿你個死腦筋。”程杰希汗顏,這家伙實在敏感過頭了。
黃懷瑾聞言,不禁嘴角微勾,有些不自然地撓了撓頭,“我以前最好的伙伴也總這么說我。”
“那……他人呢?”程杰希小心地問道,旋即又暗罵自己蠢,居然問了這么一句廢話。
黃懷瑾沒有回答,他踱步向前透過被那些保鏢破壞的窗戶一覽外邊的夜空,今夜已近十五,清冷皎潔的新月傾灑在他的一襲墨袍上。光線映在他死寂的眸子上,好似增添了那么幾分華彩,黃懷瑾無聲地笑笑。
“程兄,想到屋頂上面看看么?今晚的月色不錯。”
“啥?”程杰希沒反應過來。
“上去看月亮。”
“可我沒武功啊,怎么上去。”
“簡單,我帶你上去。”
“呃好吧,等等啊我先通知官兵押這倆狗男女……啊啊啊!”一只瘦削卻有力的手攬住他的腰,一發力整個人彈出窗外,兩道身影在酒肆房檐上竄動,余下程杰希的慘叫聲。
程杰希從來沒有那么失態過,這一瞬間只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株隨風飄蕩的蒲公英在空中游弋。
……
“我要咩了,下次別再這么搞我了,心臟病出來我就要英年早逝啦!”威風凜凜的三品刑部尚書程杰希很沒風度地倒在房頂的瓦壑上,望著夜空中的玉盤有氣無力道。
“好好好……”黃懷瑾露出笑容,雖然看起來有些僵硬。
“哼哼……”看見黃懷瑾罕見的露出這么多的笑容,想來是心結又打開了不少,程杰希也真心為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可憐人感到高興。
兩人也不怎么說話,就靜靜地望著月亮,任憑秋風劃過耳畔,輕撫臉頰。
“程大……兄。”
“大胸?”
“程兄!”
“嗯嗯……你說。”
好好準備的憂愁氣氛被這樣打破了,黃懷瑾嘆了口氣,輕聲問道:“程兄,你說是不是世上沒有一種鳥能夠一直飛翔,永遠不需要落地?”
程杰希聞言瞥了他一眼,看到的是年輕人滿臉的悲戚。
黃懷瑾似乎沒指望程杰希能夠回答這個問題,悠悠地說:“也許當鳥自己真正能夠自由飛翔的時候,會忘掉遲早會落地的一切。”
“可是,為什么,我好像能飛了,卻仍舊活在陰影中?每當夜幕降臨,視線所及有血色,聽聞所至仍有鴉啼?我曾經感覺自己已經死了,在那個夜晚就死了,靈魂被勾鐮拉扯擺渡到真正的黃泉,然后無盡的沉淪,肉體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我遁入佛門,好心的住持接納了我。我祈求佛點明我方向,可我修了四年仍是一具行尸走肉。所幸在那個雨天,程兄你推開那斑駁的山門,賦予我活著的意義。”
“不是我賦予你活著的意義,是你自己賦予自己的意義。”程杰希搖搖頭。
“隨你怎么說吧……反正是遇到你之后,我才真正感覺能像真正的人一般活著,我衷心的感謝你,殺手天生被灌輸的意志是服從命令,我曾違背過,但是是為了命運而斗爭。但經過這么多天的相處,以程兄身上諸多品質更令我無比確信,這次的命運不會再帶我回到深淵中去。”
程杰希眨巴著眼,有些意外,還是第一次見黃懷瑾一次性說這么多話,雖然聽起來有些怪怪的,難道殺手都喜歡這么講話嗎?也怪尷尬的。
“所以,請讓我繼續追隨你,做你的影子,用手中的劍幫你掃除深邃的黑暗,還亂世一個正道。”
“敢情搞半天你還是怕哪天我趕你走啊你個混蛋,”程杰希有些哭笑不得,狠狠拍了幾下黃懷瑾的后背,“你可不能走,別看我的位置挺高,這個年紀身居高位早就挨人眼紅,而且先皇已逝,這些年我的所作所為已經與朝廷的固派樹敵過多,就連天子也對我頗有微詞,沒有你的保護,恐怕我在長安城三天都活不下去。”
“嗯,我不會走的。”黃懷瑾認真地點點頭。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
“懷瑾。”
“何事?”
“其實真有一種鳥,一生都在飛翔不會落地。”
黃懷瑾沒有說話,身軀卻不由得震了震。
程杰希悠悠道:“這種鳥叫做巖雀,神州以外有些洋人也稱圣馬丁鳥。它一出生便居住于山巖峭壁之上,待到翅膀長成便一直飛翔,由于巖雀天生無足,從來不需要落地,飛累了便在睡在風中,它的一生只會落地一次,就是死亡的那一刻。”
黃懷瑾緩緩睜大了眼,囁嚅著嘴唇,艱難地吐出來幾個字:“真的有嗎?”
“我會騙你嗎?過兩天就找給你看。”程杰希眉毛一挑,有些不悅。
“不,我相信。”黃懷瑾可不會去質疑程杰希,撇去打心底的信任不說,這個人在多年前能獲得先皇賞識,不就是因為他是當時震驚整個長安城的神童么?
不知何時,黃懷瑾竟發現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令自己倍感詫異,這是什么感覺?我為什么會流淚?
“懷瑾,你咋不說話了?”
“沒,”黃懷瑾飛快地抹了一把眼睛,“沙子里進眼睛了。”
“噗嗤……”程杰希意識到話中的慌亂,掩住唇強忍笑意。
這才像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嘛。
“多年糾結的問題有了答案,我很開心。”黃懷瑾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暴露了情緒,沖著程杰希微微笑道。
又過了良久,他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程兄,想聽一個故事么?也許…有點長。”
“沒事,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