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屋里漆黑一片。我從臥室里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母親，得知外祖父病情又嚴重了，她要去照顧他，今晚不回家。我心口緊了緊，卻只能呼出一口氣從書包里拿出書本開始學習，默默祝愿外祖父沒有事。
再低頭點開手機屏幕是萬飛星發來的一條好友驗證信息，我隨手點了通過。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不早了，就上床睡覺。
……
周五早上，我檢查完回到教室。感覺萬飛星有點問題。
“萬飛星！”一個男生突然跑過來，他跟萬飛星是一個寢室的，“我昨天晚上聽見你在衛生間哭著喊媽媽了哈哈，”他嘻嘻地笑著，周圍的人都在起哄，“都這么大了還想媽媽呢……想媽媽就不要住校了啊！哈哈哈……”
萬飛星臉上的表情變了變，一聲也沒吭，但是我感到他今早的問題到達了極點。我立刻出聲制止了那些起哄的人，這才恢復了安寧。
我還是沒問他怎么回事，這些我想是別人的私事，我也無權知道。
……
下午大課間我把這周的調查表收齊、整理好，交到了教務處。剩下來的兩節自習我向班任請了假，收拾了收拾東西，打算去一趟古箏教室。
我學古箏已經八年了，十級早已考過。現在都是有空才去一趟練練演奏級。
當初轉到Z市，我也要從B市的古箏教育機構轉到Z市的分校。那時我已經快學完十級了，趁著初一的寒假正好考了級，就沒有再去古箏教室那么勤了。
……
從古箏教室出來我發現我的一本練習冊忘在學校沒帶。教室的門每星期放假都鎖，現在的初三還沒開始每周六補課，課表的課時也跟以前一樣，沒有多加課。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不是很晚，古箏教室離學校也沒有很遠，如果現在趕過去也是有點希望碰上還沒鎖門。
我坐上了一輛去學校的公交車，到了學校一路小跑總算到了教室。看見里面還有零零散散幾個值日生的身影我松了口氣，把那本練習冊塞進書包，一邊去著路上忘去的古箏指甲，一邊往前走，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不好意思……哎？萬飛星……”
他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看見我眼睛亮了亮，拽著我到了一旁的樓梯間。
現在學生都差不多走完了，樓梯間十分空曠，也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
忽然，他輕輕抱住我，頭靠在我的頸窩，輕聲在我耳邊說道:“我有點累，能不能讓我抱一會。”
我兩只手不知道該怎么放，僵硬地在身體兩側垂著。最終，我還是抬起了右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我們倆誰也沒說話，沉默地擁抱了一會兒就分開了，坐在一旁的臺階上。
“你……”他突然出聲，“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我低著頭，神色不明。
“看你，”我輕呼出一口氣，“你想說就說，我會聽；不想說也沒什么，人之常情。”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反應，我拍拍腿起身:“時間不早了，”我不怎么會安慰人，平常心里不舒服都是用學習分散一下注意力，“事情都會過去，人還得活下去。下周二就初三第一次月考了，回去好好復習。”
說完我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在這里坐了多久。
……
回到家還是漆黑一片，母親還是沒回來。
這都第三天了。我心里想著，莫名擔心起外祖父，找出手機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我不自覺攥緊了手機，心里開始慌張起來。等手機屏幕都暗下去了，還是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外祖父兩年前住進了ICU，后來病情有所好轉，又轉進了普通病房。前一段時間不知怎的病情又加重，再次住進了ICU。
我冥冥之中感覺到上一次探望外祖父可能是與他最后的訣別。
我被我的這種想法驚到了，努力地找證明否定它，勸自己不要想太多。
拿出書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
果然，我的想法，很不幸地實現了。
在這個星期日的晚上，母親回了我的電話。
“迢迢，你來醫院一趟，”我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哭腔，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整個人仿佛在往下墜，“你外公，去世了。”
周圍時空好像都停止了，腦子里一片空白。我紅著眼睛抓住手機快速向外走，越走越快，直到跑起來。心中什么念頭都沒有，只是盲目卻又準確地向醫院方向跑。
直到到了ICU門口，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正推著一個從頭到腳都被白色床單蓋著的人出來。母親也在旁邊，她的臉蒼白憔悴，上面還掛著淚痕，看見我來了叫醫生護士都停住。
我怔怔地望著她，眼眶酸的難受。輕輕掀開一角白色床單。
外祖父那張慈祥的臉面無血色地出現在我面前。
忍了一路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砸在地板上沒有發出聲響。
周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無聲地將那角白色床單蓋了回去，轉身下了樓梯。
……
我坐在醫院后院里的長椅上，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
等稍緩過神，我拉上衛衣的帽子，縮在長椅一角。頭如炸裂一般的痛，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了下來。
沒有放聲大哭，只是無聲地落淚。
過了許久，我沒再哭，兩只無神大眼睛濕漉漉地看著前面的草坪。
今天陽光很好，不少病人自己或家人陪著出來曬太陽。
一旁的手機響了一聲，是元飛星發的消息。
我轉過頭，沒有拿起手機回，兩眼空洞地看著屏幕上出現的新消息提醒。
猛然想起周五在樓梯間的臺階上對他說的話:
事情都會過去，人還得活下去。
拿著手機起身，擦干凈淚水，回家。
……
接下來兩天時間都在準備外祖父的后事。我在此過程中一直保持沉默，心里也漸漸平復了下來。
一直持續了一個星期，我才回到了學校。母親早已給班任請過了假，班任很快給批了下來。只是錯過了第一次月考。
我是下午大課間到的班。一進教室同學們就嘰嘰喳喳地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我，還有的跟我說我不在的這一個星期都發生了什么……
我被他們吵得頭疼，只是臉上還掛著那個溫和的微笑。應付了一會兒他們見我精神不佳也識趣地離開。
“恭喜啊，同桌。”我從剛才同學們分享的近期消息中得知萬飛星在這次月考數學得了滿分，其他科目考的也還不錯，只是英語拉分，班級排名第十。
他沒在剛才同學圍著我嘰嘰喳喳的時候湊過來，只是在旁邊用手支著頭含笑看著我。
“還行，還行，比不上你。”他拉著椅子往我這邊靠了靠，“還有，謝謝你。”
我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聲感謝弄得有點懵:“謝我干嘛，不明不白的道謝我可不敢應。”
“謝你那天讓我抱了一會兒。”他湊過來，我垂下眼睛，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
“對了，”他退了回去，背靠著椅背，隨意地問了一句“這幾天怎么不回消息？”
我頓在了那里，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故作輕松地勾了勾嘴角:“沒事，出去玩了，沒帶手機。”
他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隨后點了點頭，沒再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