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一條大湖，劉花和外公就住在那一帶。每天，天還未亮，外公就會起早，駕著一條破舊的小船，去撒網，去捕魚。每當外公回來時，家中的桌子上已經準備了一碗已經涼的粥和一碟小魚，劉花已經上學去了。
外公很少給劉花講故事，每晚回到家，外公的腦袋一沾到枕頭，便失去了意識。這時，劉花便會坐在門前的石階上看星星，不久便也睡去了。
一個平凡無奇的日子，村里的郵遞員寄了一份包裹，扔在了劉花家門口，爺孫兩都不在家，又下了場小雨，包裹都濕透了。提早回來的劉花發現了它，便撿了回來，扔桌子上，寫作業去了。外公回來，督了眼包裹便道：
“應該是你父親寄來的吧。”
“是么。”劉花依舊埋頭寫作業，淡淡地答道。父親長什么樣，劉花腦海中一片迷糊，過年也不回家，劉花已經習慣了。
寫完作業，劉花拆開包裹，里面有一本濕噠噠的《安徒生童話集》。很快，劉花便被其中的故事吸引住了，入夜了，外公睡著了，也依然就著微弱的燈光看著。
劉花完全被吸引住了，尤其是一則關于美人魚的故事。劉花常常會坐在大湖前，幻想著：美人魚用自己最美好的東西，換來了一雙腿，去見王子，但王子卻選擇了另一個女人。想到這里，劉花的眼淚就忍不住流下來。如果讓劉花選擇的話，他寧愿變成一條魚，自由自在地在湖中玩耍。可劉花有什么可以跟巫婆交換的呢？似乎沒有呢。劉花惆悵地望著湖面，癡癡地想著，湖面上，外公的小船正孤獨地漂泊著。
劉花上初二的時候，從城市中傳來了噩耗，劉花的父親在工地上失事。劉花和外公坐了幾天車才到了劉花父親所在的城市，把父親的遺物、工資還有骨灰盒領回來。在城里，劉花被新奇的事物吸引住了，眼前一棟棟高樓在劉花眼中儼然是一座座恢弘的宮殿，城市則成為一片高樓的海，劉花和外公都被淹沒在這片海中。
見到了骨灰盒，原先好奇的勁頭也也逃走了。劉花很少見到自己的父親，但父親卻經常寄來一些錢和給劉花的小禮物，即使相隔很遠，父親也依然惦記著這個孩子，劉花的母親很早就因病去世了。外公沉默地看著凝視著骨灰盒，劉花眼淚漱漱落下。
出了工地，外公掏出了出了工地，外公掏出了放在自己衣服里疊得方方正正的毛票，給劉花買了一袋半角酥，那是劉花最愛吃的，至于父親的工資，外公對劉花這樣說：“你爸打了一輩子工，這些錢就留給你上學吧。”劉花并沒有理睬外公，而是停在了城里劇院門口的一張廣告前：“xxxx劇團來我市巡演著名芭蕾舞劇目《小美人魚》”海報上畫著一位很美的女人，幾道藍色的魚紋盤亙在她的額頭上，她曼妙的身姿定格在一處旋轉的畫面中，在小小的舞臺上，獨自一人。離開了劇院，外公詢問劉花是否有需要的東西或是想去的地方，劉花回頭看了看漸行漸遠的劇院：“外公，我想跳芭蕾舞。”
劉花用父親的工資報名了市里的舞蹈培訓學校。這所學校和普通學校一樣，是封閉式的，一報便是三年，就當上高中了。芭蕾舞對形體美的要求極為嚴格，進入培訓班也是經過層層篩選的。劉花并不是那種很俊俏的姑娘，卻又一副好身材，農村的生活使她的身體尤為結實。為了盡早進入劇團，劉花訓練地很是刻苦。每天，劉花和同伴們都要到校邊的大草坪上的小屋子集訓。
平凡的日子，劉花和同中，外公的身軀扭曲了一般，顯得有些模糊。外公到門前，停了下來。劉花和教練說了聲，便匆匆地跑了過去。看見劉花，外公疲憊的臉龐也露出了些許微笑，外公轉過身去，解下了綁在后座的塑料袋，里面裝的是一些青橙相間的橘子。“門口樹上結了不少，我來城里辦點事，順道帶給你些嘗嘗新。”外公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塑料袋交到了劉花手上，劉花低頭望著瘦骨嶙峋的外公，半餉沒有說話，外公拍了拍劉花的肩：“走啦，下次再來看你。”“外。。。外公”劉花精神恍惚地緩緩地跟在外公后面，伴隨著外公的漸行漸遠，劉花的腳步最終是停了下來，橘子上面銀光點點，仿佛美人魚的淚珠般晶瑩剔透。劉花把橘子分給了教練和同伴們。她們都羨慕劉花有如此寵愛她的外公，劉花搖了搖頭，把一瓣橘子扔進了嘴里。
命運女神總是那么地喜怒無常。一次重要的演出，壓軸的是難度極大的劇目。主演團的前輩為此苦練了一周，卻在緊要關頭，一位前輩腳扭傷了。教練情急之下找到了預備團成績最優異的劉花，詢問她兩天內是否可以將動作練習得更加流暢。劉花朗聲道：“可以！”劉花徹夜未眠。命運女神總是那么地喜怒無常。一次重要的演出，壓軸的是難度極大的劇目。主演團的前輩為此苦練了一周，卻在緊要關頭，一位前輩腳扭傷了。教練情急之下找到了預備團成績最優異的劉花，詢問她兩天內是否可以將動作練習得更加流暢。劉花朗聲道：“可以！”劉花徹夜未眠。
第三天的演出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劉花的演出出人意料的成功了。劉花也因為是首次演出獲得了極大的贊譽。在那之后，教練常常給劉花演出的機會。兩年時間，劉花做到了其他人十年才能做到的是，成為首席團的人。劉花成為了一個奇跡，劉花的名字響徹了整個芭蕾舞界。劉花開始輾轉各國去演出，但她卻有一個特點，出來不跳《小美人魚》。有記者問她原因，劉花只是笑笑：“我沒什么與巫婆交換的呀。”
劉花外出了整整八年，這八年來都未曾見到過外公。劉花每晚都會看看和外公的合影，那時的劉花還是小小的。劉花一直都在思念著外公。但外公沒有手機，劉花也沒有時間回去一趟，只有偶爾地，外公借來一部手機打來。
這次，劇團來到的北京。演出前，劉花遇到了來觀看演出的鄰居大嬸，大嬸告訴劉花外公也在北京，并且留了外公的電話號碼給她。演出結束，登記前匆匆打電話給外公。
“外公，我在北京。”
“好。。。好啊，咳，什么時候來看看我啊”
“對不起外公，我時間緊迫，接下來我要趕去法國演出。我下次有空一定去看您，您保重身體”
“哦哦。。。”外公沉默了一會兒：“劉花啊，不用擔心我，我身體棒著呢。。。哈哈”外公干笑兩聲，從對話中傳來了劇烈咳嗽的聲音。
“劉花。。。。。。”外公欲言又止。
“再見，外公。”在經紀人的不斷催促下，劉花向外公道別，掛斷了電話，登上了飛機。助手問她要不要將原本安排的《小美人魚》換掉，劉花點了點頭，看向窗外。窗外云朵密集，很是晴朗。北京上空，朵朵白云下卻夾雜著些許厚實的黑云，劉花的呼吸莫名地急促了起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外公的身影，為什么外公在北京？劉花有了不好的預感。
終于下了飛機，手機剛開機，外公便打來一通電話，劉花顫抖著接通了，對面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請問您是這位大爺的家屬嗎？”“是。。。。。。。是的”劉花仿佛預感到了什么，不禁用手捂住已經扭曲的嘴。“啊，很不幸地通知您，老大爺他。。。。。。。”劉花的腿軟了下了，跌坐在地，隨行人員慌忙地扶起劉花，劉花雙腿不停的哆嗦著，像極了搖搖欲墜的雕像，她用力地呼吸著空氣。最終，她再也忍不住了，索性嚎啕大哭起來。她面朝著東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外公。幾分鐘后，在別人的勸慰下，劉花止住了淚水，她哽咽著對助手說：“下午，我來跳《小美人魚》。”
舞臺上，燈光集聚在劉花身上，伴隨著音樂，劉花開始翩翩起舞。原本臺下有部分人并不理解芭蕾舞的美，經過前面的表演卻有些疲憊了。但劉花的身體開始舞動的那一刻，他們卻立刻愣住了，因為，從舞動的劉花身上，他們看見了一條真正的美人魚，一條被命運接連眷顧卻受到了最無情的打擊的小美人魚。演出的高潮，小美人魚投海自盡時，劉花望著舞臺上的海面，想到了外公對她說的話：
“外公，咱們湖里有美人魚嗎？”
“有啊，一定有的，你不就是一條小美人魚嗎？”劉花的臉上流下兩粒滾燙的淚珠。演出謝幕，在觀眾的震耳欲聾的掌聲中，劉花再次哭了出來，念叨著：
“外公。。。。。。”